此情成追忆（散文）

        前天端午，天气渐热，汗不停地出。过了几十个端午了，竟不知道自这一天起身上开始出汗，一直延续至整个夏天。今天小雨，雾蒙蒙的天气，南山隐去了，只露出云雾中飘渺的影子。

        几天前，前同事，严格地说是前前同事，六十多岁，永别于世。通常是照例广而告之，我们怀着几分悲伤去吊唁，向着家属说几句安慰的话，然后一别两界，各自安好。而这次不一样，讣告说，前前同事生前已与家属商定，捐献器官，捐献遗体，不搞生平介绍，不搞告别仪式。之后是向有关部门捐献遗体。得知消息的我想到的是，人之至此，应该是考虑比较周到了，一口气不来，循环停止，纵使貌比潘安，美似貂蝉，不过是一架躯体，一台停止了运行的机器。化妆再好，音乐再响，再多的人默哀，有个屁用。除去些必要的形式，再大比例的赞许，再多的溢美之词，与逝者再无意义。痛苦与欢乐，成功与失败，都只有活人能说得清。逝者在经过医学生的手术刀划过之后，仅以泡在福尔马林液体里的器官的形式存在了。其他的，诸如花花绿绿的票子，高大威猛房子，招摇过市的妻子，位高权重的孩子，枝繁叶茂的园子，所谓的“五子”登科之类，均没有意义了。

        之前还有同事，时值壮年而薨，平时是窈窕淑女，纤纤细步，长发垂髫，顾盼生辉，一把火过后，青烟直上重霄九，剩下的唯有音容宛在，但斯人已去，永不复生。亲疏远近没了，爱恨情仇没了，恩恩怨怨也没了。只是很多生者，依然在计算，依然在拼尽全力，砥砺向前。今日的晚餐要盘算，明日的天气要知晓，达官贵人的眼色要看得，平民百姓的痛苦要体察。对于生者，身在罗马的想要寻找诗和远方，未到罗马的历尽千辛万苦也要去罗马。所谓进取，所谓前行，所谓努力，就是所说的执念么。

        有人说，一切都是浮云。浮云不也是风景么。高天上的流云曾让我久久凝视，蓝天作背景，流云作画图，那是片刻，也是永久。富有弹性的胸腹，比例适当的腰身，健美发达的肌肉，明眸善睐的凝望，当下好即是最好，过眼便成了云烟。我曾同友人行走于南山，南山的枯树便成了我眼中永恒的风景，友人的背影也成了我眼中的永恒。一朝入眼，永久入心。南山边是南湖，山湖相依，好似心心相印。南湖的水不知是谁的泪，眼里有，心里便有，四顾茫茫，知之者为知之，不知者为不知，是知也。我每每行走于山水间，心中装着友人，而友人的心中却装着心事，正如站在山巅看人间，人间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有的举杯邀明月，有的对影成三人，有的执手看泪眼，有的家和乐融融。世间事，唯有心知，心中事，唯有人知。

        前同事纷纷永别于世，朋友们各自忙忙碌碌。许多人再也不见，许多情藏于心底。天下熙熙，先为口腹之欲，天下攘攘，后为身心过往。肉身往往走得过于匆匆，以至于灵魂被落下太远。匆忙之余，能停下脚步，与疲惫的心作一场对话，那将是何等的美好。喜欢的彼此，在渐行渐远的路上，能调整频率相互共鸣，那将是怎样的人生。不负我，不负卿，自古及今是许多人的追寻。不消失，记在心，此情可待成追忆。

                2021年6月16日草于贤山浉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