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

护身符

2018-03-20  本文已影响0人  易柳杨帆

        秋娥十三岁的时候,娘下世了。娘的突然下世让秋娥促不及防,她怎么都不能相信她在一夜之间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秋娥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被父母象个宝贝疙瘩一样的疼着,那股“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劲,着实让村里上了年纪的妇女撇足了嘴。

        如今一下子失去了娘,让秋娥感觉天象塌下来似的,她整天哭得象个泪人儿似的,无论秋娥爹怎样哄劝,秋娥就是无法从失去娘的悲痛中解脱出来,自娘去后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

        秋娥爹在秋娥娘过完一周年的忌日后,给秋娥引回来个后妈。他原想着给秋娥找个后妈,秋娥的生活有人照顾了,她就不会那么哭天抹泪的成天想娘了。爹说娶后妈是为了照顾秋娥的生活,可爹却惹不过后妈。有后妈的日子不好过,后妈的脸象铁板一样冷而硬,从来没有给过秋娥一个好脸色。秋娥和后妈的关系也在这铁板下面渐渐地凝成了冰。还好有爹在中间努力周旋,秋娥没有受多大的委屈。但秋娥进进出出的也很少和他搭腔,这让他始料不及的同时也充满了悔意。秋娥自娘下世后就再也没有上学,她不跟爹说话,却跟在爹的屁股后头下地,不跟后妈搭腔,却钻在灶头旮旯做饭,渐渐地变成了屋里屋外的一把好手。

        村里的小伙子在背地里说秋娥是个“冷面美人”。已经十八岁的秋娥有着一头乌黑顺溜的长发,象成熟了的小麦一样的皮肤健康饱满泛着光泽。杏核眼顾盼生辉,眼珠子那么悠悠一转,就让迎面而来的小伙子走路磕磕拌拌,象喝醉了酒一样神魂颠倒。秋娥个子不算太高,可是却凹凸有致,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少女的风韵。

        秋娥这么漂亮却生不逢时,很少就没有了母亲不说,还生在了讲政治的年代,而秋娥偏偏就属于成份不好的那种,这都是因为她爸爸当年走南闯北喜欢做点小买卖惹下的“祸”。因为这个,村里政治觉悟稍高点的小伙子没几个敢去追求她,毕竟好看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啊,万一批斗起来还得跟上受牵连。倒是村里和秋娥同样成分的保柱托媒人上门求亲了。保柱架一副眼镜,人也长得白净周正,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外表和名字一点都不相称。书生一样的保柱并不受秋娥爹欢迎,在农村是要靠力气吃饭的。秋娥爹怕闺女跟上这个书生受罪,秋娥却非常愿意,她对保柱提的唯一条件就是要求保柱住到她家。保柱一口答应下来,保柱的爹娘前几年不堪忍受批斗,在一个天黑风高的夜晚双双喝药自杀,保柱这几年也是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的。

      秋娥的要求在她后妈那儿招来激烈反对,连着好几个晚上,住在窖洞里的秋娥都能听到堂屋里的争吵声。第二天早上秋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象什么都没听见。她知道后妈的意思,想让她知趣地去住到保柱家。她知道爹惹不过这个后妈,可是她偏不走,这个家是她的,是她的爹和她的娘辛辛苦苦地修筑的,她就要留在这个家里,不但她,还包括她将来的丈夫和孩子,她要永远在这儿陪伴娘。她对爹声明,要是不同意她住在家里,那她就一辈子不嫁。

        爹终于做了主。秋娥的新房就是她现在住的窑洞。窑洞粉刷一新,添置了新箱、新柜,爹还亲自垒了新的灶台和土炕。看着秋娥从外面进来,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新垒的炉炕叹了一口气。

        秋娥在窑洞里开始了她的新生活,只是成家几年她就再也没有进过堂屋。有几次爹从堂屋过来,盯着火苗发一会儿楞,说你这炉灶也该盘盘了吧。可看到秋娥耷拉着脸一句话也不吭,只好转个话题,又讪讪地和保柱扯几句闲话就走开了。保柱劝过秋娥几次,可是倔不过她也只好作罢。

        秋娥怀上宝宝被爹知道后,爹那张脸就开满了菊花,每天笑意盈盈的走进走出,秋娥窑洞里的炕头炉台上新鲜的蔬果就没有断过,爹在窑洞里一坐就是大半宿,秋娥和爹的话依旧很少,可爹一点儿都不在意。秋娥生宝儿的那天爹没有来,秋娥问保柱,保柱却东岔西岔的把话扯到别处去了,秋娥也没有多想。宝儿满月的那天,保柱才吭吭哧哧的说爹在秋娥生宝儿的那天突发脑溢血走了,秋娥一下子象被雷打了似的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抱着宝儿哭天呛地的淌了一天的泪,她心里的那个悔呀,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是东西,怎么能多年不和亲亲的爹好好说话呢?如今她想说却再也无法开口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爹会这么突然地离开,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她还想着等宝儿长大了让宝儿喊姥爷呢,她想象着爹听到宝儿喊姥爷后脸上象花一样绽放的笑。可是谁能想到爹盼呀盼却连宝儿的面都没有见到呢。

        时光如梭,转眼宝儿三生日了,这天也正好是爹的三周年忌日,给爹烧过周年纸回来,秋娥忽然想起爹说过的你这炉灶也该盘盘了吧的话来。说起来,这炉灶也有个年头了,每年做饭不聚火的时候,都是保柱用泥抹一抹炉膛。今年秋娥和保柱决定听爹的话把炉灶盘一盘。

        爹盘的炉灶结实好用,秋娥一边拆一边叮嘱保柱要仔细看看爹的炉灶是怎么盘的,正说着手里的锹铛锒一声碰到了什么,秋娥奇怪地蹲下身去,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保柱,快来看,炉灶里怎么还有一个罐子。”她和保柱两个人小心地把罐子从窑洞里抬到院子里,罐子的口被塑料纸包的严严实实,解开塑料纸,里面还用蜡封了口。秋娥和保柱慢慢地把蜡融化了,轻轻地拿下盖子,两人探头望进去的时候,都吃了一惊,满满一罐子的银元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秋娥的眼睛都被刺痛了,眼泪象断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一直往下掉,脚下的土地一会儿就打湿了一片。保柱也默不作声,不时地用手擦一下脸上说不清是泪还是汗的东西,小院里静悄悄的。宝儿欢快地从屋子里蹦了出来:“爹、娘,你们怎么不干活了呀?嗯?你们怎么都哭了?”秋娥一把抱过宝儿,失声痛哭,保柱摸了摸宝儿的头:“你娘想姥爷了。”

        从那天起,宝儿的脖子上多了个红绳子挂着的银元,别人问起的时候,宝儿说这是娘给他戴的护身符,有了它,就有了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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