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这件小事

(一)

公司楼下有个翠湖小区，小区里有各色各样的饭店，但米泽却独独喜欢去那家吴记粥铺。

刚刚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的米泽，本以为毕业后自己就能有勇气去闯荡点什么，最终却不得不向强大的现实低头，去了一家普通的公司，从最底层员工开始摸爬滚打。整天的日程忙碌又充满规律得无趣，出租屋-公司-饭店-公司-饭店-出租屋，三点一线的生活。

所以说书上说的，电视里演的都是假的。不管在什么时时期什么年纪，大多数人都像米泽一样，过着平稳有规则 却又忙碌而琐碎的生活。一方面他们既不满足于当下的平淡，另一方面他们又找不到既能打破这份平淡又吃饱喝足的方法。

说到这已经有些扯远了，不过也不碍事。总之米泽只是个有过幻想的泯泯众人罢了。

即使是步调一致的生活，人们也总是能找到一些变数来让这种生活不那么过分的乏味。比如——今天晚上吃什么？刚来这家公司时，看到翠湖小区里各色各样的美食，米泽就发誓要吃遍这里的饭店。

不过，有些饭店米泽吃过就不想再去别家了，比如那家吴记粥铺。他们家的甜粥，从清粥到小米粥到鸡蛋牛奶粥，桂圆山楂粥，无一不是分量足、味道好、营养丰富的吃食。杂酱碱面、肉丝挂面、排骨手工面，火腿炒粉、外婆菜炒饭、鸡蛋咸饼……每一样都是那么对他胃口，是既价格亲民又有家的味道的店铺。

(二)

最让他注意的是他家的那几个小店员了。

粥铺有几个打工的大学生，他们只有晚上回来打工，平时也就做些报菜端盘的小事。有两个女大学生和一个男大学生 看起来也彼此认识。

其中有一个女大学生，米泽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姑且叫她……小红吧。因为他记得他第一次来这个粥铺时，她穿着粉红色的长棉袄，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戴着鹅黄色的袖套。不化妆，是高个子长得却很可爱，睫毛却又长又弯，记单号垂下眼眸时很是好看。

“那个……皮蛋瘦肉粥，里面有放姜吗？”点单时，米泽问着面前的少女。

“……一般来说是没有的，不过如果您想要也可以给您加点儿。”小红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无语，不过还是回答了。

“好，那给我放点儿吧，再要一份鸡蛋咸饼。”

米泽找到位置坐下时，不禁笑自己那颗好像希望引起她注意的心。皮蛋瘦肉粥里放姜……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啊……不对，我怎么会对一个刚见了面的小姑娘起这种念头啊……一定是工作太久累了吧。

冬天的南方总是这么冷，何况外面还下着雨。粥铺的门大开着，坐在门口的米泽抖了抖身子，往嘴里呼了呼气。

那姑娘好像注意到了这一点，走过去轻轻地把粥铺的门关上了。这一切自然落在米泽眼里。他的心颤了两颤，满是温暖。仿佛喝着热粥，身体也变得温暖起来了呢。

(三)

自此，那家粥铺好像有魔力一样，每天晚上米泽都不由自主地往里面钻。晚餐的标配是加了姜的皮蛋瘦肉粥和鸡蛋咸饼，小红逐渐记得，有这么一个喝皮蛋瘦肉粥加姜的人。

可以说，粥铺是米泽每天灰色调生活的一抹亮色了。看着那个小姑娘送餐盘、报单地忙碌着，听着他们几个大学生偶尔抱怨着课程的繁杂、考试的艰难，他心里不知为何感到温暖和踏实，甚至有种家的感觉。

整个冬天的晚上，米泽都在粥铺吃晚餐。小红逐渐跟他变得比以前熟络了。“加姜的皮蛋瘦肉粥和咸饼是吧？”，“大叔你的饼好啦”……虽然我已经大学毕业了，但是没比你大多少岁不要叫我大叔啊喂。米泽心里这么想着，却并没有否认这个称号，因为好像这样显得他俩关系更近了些似的。

米泽贪恋着这种陪伴的感觉，却也不敢有多于的动作了。直到有一天，米泽工作到比往常晚，到粥铺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吃到最后甚至只剩米泽一个顾客。小红和另一个男大学生面对面坐着，也在这里吃着晚餐。看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趣，小红看起来很开心，总是笑，眼睛弯弯的像月亮。米泽看着很不是滋味，草草吃完便走了。

他开始思索自己这份感情，也考虑着要不要进一步做点什么，比如……可他连她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四)

人们说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时间，最残忍的也莫过于时间。春去秋来，又一年年夏至霜降。米泽只是一个普通人，何况还是个胆小普通人。他始终不敢透露自己心中所想，宁愿做一个观望者。渐渐的，他发现小红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她开始画起了妆，蹩脚的眉毛和并不适合她的唇色，都显得那样充满违和感；她的言辞间透露着点儿小毛病，随时宣扬着女权主义却又只敢做网络小卫士；她时常透着不耐烦而又不屑一顾的神色，像一柄藏在暗处尖刀。

渐渐的，米泽当时对小红的那些好感，便慢慢消失了。与此同时，来自公司邻座那个女同事时不时的暗送秋波，也让他有点儿心慌意乱。再后来，他也就不再点放姜的皮蛋瘦肉粥了，甚至看着小红那张略施粉黛的脸，都有些厌烦了。

米泽这段不被任何人知道的暗恋——或许还称不上暗恋，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就这么宣告结束了。

(五)

暗恋这件小事啊，不禁让我想起苏子的那句诗来——人似秋鸿如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