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漫笔跨鲸集故乡记忆

阳光下的嵋坞岭

2017-05-14  本文已影响427人  王宁子

文/王宁子

我们家五姐妹,我排行老二性格倔强,小时候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儿,从我记事起,和姐妹间的战争从未间断。因此,常惹母亲生气。

记忆中,一个初夏的清晨,我光着脚丫从屋里冲出来,母亲手持笤帚追着我,只要我跑出大门,就意味着胜利。母亲每次只跑到家门口就不再追了,我清楚母亲怕人笑话的软肋,就故意站在不远处继续顶嘴。母亲撵不上我,只是站在门口愤愤扬了扬手中的笤帚,丢下一句“跑出去就永远别回来”,然后扭身回家。而我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会赌气地对着母亲的背影大吼:不回去就不回去,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那天,我吼完那句话没有一丝悔意,决心已定全然不顾自己还光着双脚。我气呼呼地从背街小巷出了小镇,脚一拐就来到了嵋坞岭。我爬上一棵白杨树,折下几截树枝编了一个树叶帽戴在头上,那一刻,我想象自己就是小兵张嘎,而母亲就是我的敌人。想起大姐的新衣服,想起三妹的花蝴蝶,想起四妹的芝麻饼,想起我的补丁裤和母亲高高举起的笤帚,我觉得自己在家里就是多余的。越想越气,我奋力举起一截树枝抽打着面前的砖头瓦块,抽打着黄土地,发泄着愤恨和不满。砖头瓦块在树枝的施虐下逃得远远的,黄土地被抽打得浑身伤痕,飞起的尘土无声地反抗着,有一粒飞入我的眼睛;我举起的树枝静止在半空中,扬起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土粒便在眼里硌出一条小河滚滚而下。

我一手揉着眼睛,一手高高举起树枝愤恨将它抛向坡下,看着树枝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然后一头栽倒在麦田里,我开心地笑了。那一刻,我如凯旋而归的将军。拍了拍身上的土,俯瞰着小镇,望着家的方向,我咬着牙发誓再也不回去。

平时来嵋坞岭,不是拔草就是和小伙伴疯玩,而那一次,我孤身一人,心里免不了几分失落,但一想到母亲手中扬起的笤帚,我又生龙活虎起来。

初夏的嵋坞岭,棉花苗已有一扎高,西瓜苗随风点头,苜蓿已经开花,紫色的小花在白云下令人心旷神怡。废弃的罐罐窑在蓝天下格外深沉,我光着脚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趴在窑口的天窗上好奇的向窑内张望,太阳从狭小的洞口钻进去,窑壁斑驳的亮光令我遐想万千,我想到了哪吒何仙姑阿里巴巴,还有小姑给我讲的神奇的鸟蛋。我兴奋极了,忘了自己没穿鞋,一路小跑到窑门口,顾不得脚丫被土块瓦块硌得生疼,扶着窑门借着微弱的光线向窑内望去,除了几堆缺角的破砖头就是碎瓦片。虽是初夏,但扑面而来的空气阴冷得令人不寒而颤。我捡起一块瓦片,壮了壮胆扔向窑内,瓦片碎落的声响惊醒了几只蝙蝠,它们嗡嗡地在窑内低旋,那声音仿佛从远古而来,我被吓得心跳加速,转过身撒腿就跑。

太阳越来越高,嗓子开始冒烟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坐在树荫下,我摘下树叶帽,垂头丧气地揪着焉了的叶子。一抬头,坡上成片的麦田让我心头一喜。急匆匆奔过去,随手薅下两个麦穗,顾不得如针般的麦芒,在掌心里用力揉搓几下,在双手之间翻飞几下,边鼓起腮帮子吹风边咽着口水,麦壳麦芒随风吹落掌心里只剩下晶莹如玉的麦粒,仰起头将半把麦粒扔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直到满口麦香。

几把麦粒进肚没止住饥饿,反而越来越饿了。正是熟麦子的季节,太阳炙烤着田野,炙烤着大地,我筋疲力尽地坐在树荫下,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小镇,想着母亲此时定在灶房做着午饭,要么是软面要么是麻食,或许,因为天气,母亲也会蒸凉皮摊煎饼或者炝一盆酸香的浆水,擀一案长面;而那一刻,我们姐妹定会围在小饭桌旁,象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或许,因为家中粮食短缺,母亲在灶房挥汗如雨地搅着我难以下咽的搅团,而每一次搅团做好了母亲总忘不了凉上两盘,等稍稍凉了以后,轻轻揭下那层薄薄的搅团皮,为我卷上一个特制的煎饼。

想起搅团,瞬间我便想起了母亲的各种好。坐在嵋坞岭上望着家的方向,只离开几小时,竟然非常地想家了。日头已经偏西,饥饿孤独摧毁了我早上离家出走的雄心壮志。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下了坡一路磨磨蹭蹭,一路不好意思。

到了家门口我犹豫不决,扒着门探头探脑向里张望,妹妹看到后欢呼雀跃地向我奔来。进了厨房,舀了一瓢凉水仰头狂饮,抹了把嘴揭开锅盖,母亲为我留的一碗麻食还带着余温……

阳光下的嵋坞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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