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之王（一）
1
快要天亮了。
街角有小野猫窜出来，舔了一口地上的小水洼又悄没声地跑回去。昏昏的晨光歪歪斜斜地落在那小水洼上，又跃了几跃掉进了下水道井盖底。那井盖的旁边是两级大理石的台阶，台阶之上就是连接着WATARU后厨的一道门。
虽然从这道门到WATARU的前厅，有一个厨房、一个休息室、数个会客室这么远的距离，但是前厅里的音乐声与人语声还是不断如潮水般涌到这门外的寂静巷道上来。
清水淳太抱紧了自己的小本本蹲在台阶底下。WATARU后厨的大叔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没钱小粉丝追星的戏码，提垃圾出门时对他视若无睹，他却紧盯着那些厨余的生垃圾，好像想从中探究出WATARU的男公关们昨晚吃了什么似的。
他已经在这里蹲了快一周了。
歌舞伎町最火的男公关“优”，据说一晚能赚上亿，刚刚以史上最高移籍费转到了这一家俱乐部，WATARU CLUB。
优先生是淳太某种程度上的金主。
三俗写手淳太，最卖座的R18就是以帝王牛郎为主角的歌舞伎町淫乱日常系列……
所以，他总是需要蹲梗充电。
明明好不容易跟过去那家店的打工小哥都混熟了，这人居然一转眼又移籍了……
WATARU的规格似乎比上一家要高多了，蹲了一周也没什么收获。淳太忧伤地把自己的小本本又抱紧了些。
那只小野猫又从街角探出了半个脑袋，好像很好奇似地盯着他看。
身体昏沉沉的，大概是蹲了一周休息不足吧。脑子里却还在运转着奇怪的情节：刚刚出现的那个后厨大叔曾经把top1男公关按在肮脏街角嗯嗯啊啊……
“喂！”
遭这冰冰凉凉暗含杀机的一声喊，淳太整个人都震了一震。
揉了揉差点睡迷糊的眼睛，一张放大的白惨惨的脸顿时冲到眼前，吓得他一个激灵往后一缩——
“优先生，请。”旁边有人在说话。
正在水泥地上四处摸索眼镜的淳太呆住了：优先生？刚才那个白惨惨，就是优先生？
要不是他没戴眼镜，要不是那人靠得太近，不然自己也不至于……
他转过头，便见那男人穿着一身纯黑无尾礼服，骚气的真丝十字领结，一头金发随意地束了个小小的发鬏，刘海便披散下来，衬出一双微蓝的眼睛，正冰冷冷地盯着他瞧。
要跑，这情形一定要跑，不能被他发现了——
淳太把眼镜往衣兜里一塞，拔腿就跑。虽然因为看不清路摔了几下，但还是健步如飞，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巷道的尽头。
“优先生。”助理还在催促。
优对助理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看把他吓的。”
助理有一瞬间被那温柔迷人的笑容迷惑住，立刻又稳住心神，“哪有哪有，哈哈哈。”
优整了整西装，往巷道外泊着的车走去，脚下踢到了一个小玩意儿。
低头，一个小小的笔记本。
他将笔记本捡起，封皮是一只手拿荧光棒指着黑板的小白兔，黑板上是手写的标题：
“歌舞伎町的秘密之夜——by伊藤院春太郎——”
“哈哈哈哈伊藤院，他怎么不叫伊藤园呢？”优又cue助理，“你说是不是？”
助理：“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与此同时，终于跑到电车站台上的淳太，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看了一眼身后。
很好，还没追来。
他拍拍胸口松松气，这时候才发现——
糟了，我的行走的R18名器——简称梗梗本——不见了。
2
一个写手，一个三流R18写手，失去了梗，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创作生命的死亡。
一整个白天，淳太没能再睡着，到了晚上，又像游魂一样飘到了歌舞伎町。
这里有闪烁着七彩梦幻灯光的看板，也有飘荡着悠扬爵士旋律的雅座，来来往往都是夜色下看去比白日里漂亮许多倍的男人女人，不过没有谁会向淳太招手就是了。
啊，他连衣服都没换……从厚厚的眼镜片底下看过去，这个地方真是太花眼了。
身体倒是很诚实地走到了WATARU的门外——是正门外。巴洛克式的浅白门柱上绕着青藤，藤上绕着一闪一闪的彩灯，灯上挂着店里牛郎的照片，如果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最后就会撞上那扇红木的大门。真是把高雅与低俗微妙地糅合在一起，非常牛郎店的设计了。
“请问您是来散心的吗？”有人彬彬有礼地朝淳太搭话。
淳太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也许站在门口的这位牛郎先生会更加热情地招呼吧，男生则未免引人生疑。
这位牛郎先生看起来非常年轻，也许比淳太还要年轻一些，穿着一身雪白的小西服，对他眨巴眨巴眼睛。
WATARU也不是不接待男客人，但是粉红色的bg氛围摆在那里，男人一般都不会自讨没趣。
更何况是没钱的男人。
淳太低下头，板鞋踢了踢路上的石头，突然开了口：“您好，我想找优先生……拿个东西。”
小年轻皱了皱眉，又笑道：“是什么东西呀？客人您之前来过WATARU吗？如果是遗失物品的话……”
“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淳太抓紧了背包带，涨红了脸大声道，“昨晚我不小心丢在后门口了，我想，很可能是优先生捡到了，所以……不对，也可能是他的助理先生……”
小年轻听了，忽然右拳砸在左掌心，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我带您去见优先生吧！”
淳太吓了一跳，“什么？”
“我叫光，大家都叫我光君或者小光。”小年轻指了指自己尚带点雀斑的脸，很自来熟地拉起了淳太的手，然后推开了那扇红木大门。
3
比音乐声更先震入淳太耳膜的，是嘈杂的人声。
女孩子的笑声里间杂着男人的低笑声，声音里的兴奋把空气都变成一道道缭乱的波浪线，甜言蜜语和豪言壮语也不过一线之隔。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少人？淳太不知道，他不敢抬头看，只闻见酩酊的香气，逼得人眼晕头热。脑门上又蓦地传来主持一声大喊：“云雀女士——为优大人——再开一瓶黑桃A——”
突然间，全店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几乎要把淳太的耳朵都震聋了，连光君也在旁边吹起了口哨，又是羡慕又是崇拜地对他说：“太厉害了，优大人太厉害了！”
一瓶黑桃A在WATARU的价位……大概100万日元往上吧。淳太虽然从没进来过，但资料可查了不少。他在心里计算着，自己要写多少年的小黄文才能攒到这个数呢？
不过，如果在一座用黑桃A摞起来的香槟塔旁边做爱……身子压下去的时候香槟塔也倒塌，溅出满地的泡泡花，亲吻的时候就带上香槟泡泡的虚幻气味……
他又开始想念自己的梗梗本了。也是在这个时候，光君用欢快的语气道：“优先生好！”
淳太吓得一哆嗦，自动站成了笔直。
而后又听见了一声轻笑：“小光，怎么了？”
明明是略微带点傲慢的轻笑，却又隐含着温和关切，不少女性一时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光君将淳太往前一推，淳太不敢往前看，闭着眼就叫出了声：“优先生，请、请——
“请把我的小黄文还给我！”
4
优先生，或者优大人，今天穿着深蓝的叠花衬衫与亮金镶边的西服，一如既往的骚气配色，正衬着那金发蓝眸。他一手搭在沙发背，似有若无地圈着一旁的女人，嘴角微微地带着笑。
一旁的女人，大概就是云雀女士吧，笑得几乎贴在优先生的身上，“小黄文？小黄文是什么？”
淳太有了第一次就不敢有第二次了，此时此刻，似乎全店的目光都黏在他的身上，让他只想缩进地里去，“优先生，就是昨天……哦不，今天早晨……我忘记了……”
“是这个吧。”优先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卡通本，往桌上轻轻一抛。
淳太感觉他声音听起来挺慈祥的？于是颤巍巍伸出了手去抓自己的命根子——
优先生突然屈起两根手指在那卡通本上点了点，正压住了它不让淳太拿走：
“你有经验吗你就写小黄文？”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