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92 苍天饶过谁

刘叔去世了。

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墓园略为冷清。

：“他走得很安详。”刘芳说。

黑衣，白簪花，她说得很平静。

妈妈一身素白，含着泪，也朝我点了点头。

：“轻莲，请你节哀。老刘的心愿也希望你不要伤心。”

刘芳回头，双手握着妈妈的手。

：“谢谢你，芳。”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老刘，都是我们在对的时间遇到的对的人。“

：”嗯。“妈妈点点头。

我问妈妈是否跟我长留N城住，还是去哪里。

刘芳强烈建议妈妈留下来住。

为妈妈留一个安身之所，也是刘叔的遗愿。

他们家四合院的一侧厢房，在刘叔的遗嘱里就是写着赠送给妈妈和我。

妈妈很纠结

她半生情感，都在孤苦漂泊中度过，最终情归何处，不是没有期待过。

她的心中，自是刘郎所在之处，便是她的最好去处。

如今刘郞已去，她唯一的情感依靠，便只剩我了。

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与我同回N城。

即使要走，刘芳坚持要我们住两天，好好游览一下。

我开车带着妈妈在城区逛逛悠悠。

来到一个机关大院。

妈妈说要下车看看。

我问妈妈，是不是这里有故人。

：“嗯。”

几叠7，8层高的步梯楼，坐落在林林掩映里。

阳光不错，楼下的儿童游乐场，有一些老人带着孩子在玩耍。

妈妈坐在一个树下的石凳，安静地望着一栋楼的三楼出神。

：“妈？”

：“嗯？“

：”要上去吗？“

：”不上了。坐一会儿就行。“

：”这里住的是谁？“

：”你父亲“

。。。。。

我震惊于妈妈的淡定。

多年来，我不是没有想象过我的父亲，爷爷，奶奶是什么样子的。

但由于自小就没有过，妈妈也从不提起。

所以，其实没有什么想不想的概念。

如今，近在咫尺。我却有种冲动，想看看当年嫌弃我的人是什么样子。

三楼的阳台，有小孩子探出头来，一声尖厉的妇人喝止声传来。

小孩子没有动。

一个华发满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出阳台，轻轻把孩子拦了回屋。

：”轩轩乖，去找奶奶。“说的是当地方言。

老人抬头看到我们。

那面孔好生熟悉。

那眉眼，就是我。

他直直盯着妈妈。

：“轻莲？”

妈妈，点了点头，眼里闪烁一丝意外。

茶香缭绕。

老人熟练给我们沏着茶。

：“轻莲，还是照旧？"

妈妈颔首,:"谢谢。”

老人把一小片陈皮放进了沏好的普洱里。

递给妈妈。

这....的确是妈妈独特的喝法。

用她的话来说："用陈皮的霉香，去除普洱的霉臭。

原本倚在客厅门口看我们的老妇人，扭头带着孩子到房间玩去了。

我环顾四周，古朴的红木陈设，大幅字画悬挂于厅里，书香之家的气息。

老人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孩子，你叫.....？”

：“小P”

：“都姓P“他勉强笑了笑。”长这么大了，今年应该....."他捏指算了算..."27岁？”

：“28”我接话道。

：“年纪大了，糊涂了。”

便再无语。

：“你现在生活，好吗？”

：“挺好的。”妈妈冷冷说道。

：“其实，当初我也打探过你们的消息，听说老刘时常照顾你们母女，我也就作罢了。”

这句话，莫名撩起我一窝火。

站起来，就想走。

妈妈把我扯回了座位。

：”老刘走了，我回来也是送送他。“

：“回来？你不是一直和他一起吗？”

：“刘叔人很好，但把我养大的，只是妈妈一个人。”我接过话。

：”这....我不知道啊。“

：”也就几步的路，有心想知道的话，怎么也能问明白的。“我回他。

老人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小P啊，你误会爸爸了。你在读幼儿园的时候，我经常偷偷看你，老刘每天都来接你。我以为你们生活在一起呢。"

:"是误会了，但不是这个。P先生，我没有爸爸，从前没有，现在也不需要有。你我之间，只是一滴血的情分，再无其它。这种程度，还谈不上父女。“

：”小P，少说两句“妈妈扯扯我的衣角。

：”轻莲，你现在住哪儿？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来，是跟你告别的。我要跟小P去N城了。“

：”哦，也好。“

：”爷爷，爷爷，轩轩也要去N城，去找爸爸，妈妈。他们很久没有回来了。“

小男孩奔出客厅，抱着老人的腿说。

：”轩轩乖，等轩轩长大，爷爷带你去N城啊。“

：”不嘛，我现在就要去，我要去找妈妈。“

：”你乖，乖，爸爸妈妈就很快回来了。“

老人红着眼说。

老妇人从房里走出来，眼神复杂看了一眼我们，拉着哭闹的小男孩回了房间。

：”孩子他爸呢？“我问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

：”去年，在N城，出车祸，没了。“

说罢，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内心五味杂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