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晚上和三舅家一起吃饭，怎么就说起来以前的故事，包括我小时候的幼儿园逃跑事件，包括弟弟被孤立事件，包括外公的去世，还有外婆。我一直没有给外婆写过什么。今年是她离开第12个年头。

外婆，妈妈，和我都是家里的三代单传的女儿。我妈一直跟我讲，就是因为这个，外婆对我一直特别亲。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外婆外公都对我很好。但是，外公走的更早，我对他的印象更加淡。我妈告诉我，外公教我写字，还有外公给我摘毛豆，冲豆生吃的事情，我虽不是真切的记得，但我知道一定有。我印象深刻的是，大人们要把外公送到黑龙潭后面的山上，我死活要跟去，结果在小阁楼上一直哭，还是没能跟去。外公的照片曾经挂在小阁楼上有些日子，我印象里有外公的样子，瘦瘦的黑白照片。

外婆，是个勤劳的，能干的女人。胖胖的，很和蔼，我心底有一声她唤我的声音，但现实里却也不分明。小时候，我家住过国防剧院的大院，住过政治部，外婆家就在金碧路，昆华医院大门的对面。一进很窄小的院子，一个黑黑的小厨房对着院子里的水龙头。厨房的窗户下面就是灶，那时候烧蜂窝煤，煤从瓦仓庄拉来以后就放在楼梯脚，一个一个码堆整齐。我家的灶上总在炖东西，炖汤，和别的东西。那个年代物资不丰富，但是，在外婆家吃的东西总是很丰富，似乎当时，每个周末一大家的人都回到外婆的小屋，吃饭，总是一个大圆桌，摆放很多；洗碗也很多，一大堆，总洗也洗不完。

小学我放假，去和外婆一起住。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睡在哪里，也不记得假期都发生过什么，只记得，外婆总不时给我一点零钱，我就拿回家好好存起来。偶尔跟着外婆去东寺街岔口的鱼科司街买菜。外婆还曾经给我买火腿月饼，让小馋猫在中秋之前就能愉快的吃上好吃的月饼。当时，四两砣，我可以吃两个。

大约我小学5，6年纪的时候，外婆去北京，在那边住了一阵子。后来，外婆还是回来了，说起北京的人去农贸市场买肉，都是秤很窄一条，2，3两，习惯按半公斤，1公斤买肉的外婆很不习惯。北京的生活，外婆和她的妹妹曾去大观园拍过照，看到外婆穿蓝色的裙子，外婆还学着写字，虽然后来，她还是没能学会。外婆回来给我带了一件毛衣和一条裙子。两个东西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太物质了。这些细节记那么清楚。）上初中，外婆要照顾我，和两个上小学的弟弟，中午，我们回外婆家，吃饭睡午觉。许是初中的假期，我也去外婆家过，还记得自己在外婆家的灯下，看红楼梦；在外婆二楼（自己搭出来的小偏厦），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梳头发，不会梳太多花样，就今天梳紧点，明天扎低点。还要擦鞋，把黑皮鞋擦的很亮。青春期中的我。高中以后，我就很少去外婆家过假期了。记得外婆跟妈妈说过，让我去，我还是更喜欢在自己家，在自己的小屋子里。

后来，就去上海上大学。我妈说，每次我回来，外婆都要给我钱，今天三舅母还说的更准确，我给100，3个弟弟给20，因为我在外，会有很多需要花钱。——我突然想起，填报专业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去兰州大学，外婆听说以后，连连摇头，说去不得，没得吃的。想来，我去上海她也是满不情愿，又满心牵挂的。大一寒假回家，我长的又白又胖，大家都很高兴。只有我自己因为不自信，生出因为身体带来的自卑，心里很是郁闷。那年春节，一家人很高兴，我记得我穿了裙子，带着弟弟们跳自己在学校舞厅学会的水手舞，或许还放着那一盒磁带。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穿的衣服，裙子甚至鞋子，我却不太肯定我记得那天外婆的笑容。

大三那年，中秋之前我回学校，我记得那年中秋节是9月11日。就是那天早晨，坐在小凳子上拨板栗壳子的外婆突然摔倒，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她就过世了。爸妈怕我一个人在外，一直没告诉我。大约是在那年年底的一次电话里，故作随意的告诉我，他们和外公去如何如何。粗心的我压根没听出来。等到放假回来，回到小厂村的家里，我妈告诉我，我几乎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到外婆的坟上会哭不出来，当时的感觉，很平静。似乎是个很普通的消息。跟着爸妈去了跑马山，看见外婆骨灰盒上的照片，小小的黑白照片，我大哭。眼泪止不住的流。我曾经许诺过外婆，等我工作了，我一定好好孝敬她。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没有机会做了。

后来回到学校，听到弟弟和妈妈说，他们都曾经在梦里见到外婆。我却没有。一直到一个夜晚，我梦见外婆，远远的站着，我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是她。她一句话没说。我妈后来告诉我，不说话是为生者好。

我相信，外婆的早逝，是让她不用再那么辛苦。也希望外婆如今已经找到了很好的去处。

倒是今天才突然听说，原来外公的去世，是他把安眠药攒起来，一次吃掉，让他自己不用再辛苦，也不让家人受苦。又或者这些往事很早以前，我妈就说过，只是我，麻木的我，没留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