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
这日,一个人来逛中华艺术宫。2012年世博会我来过这一“中国馆”原址,听说这儿改成美术馆了,于是特来造访,也是时隔6年后故地重游。
远远地看到那顶大红帽子,稳稳地戴在大地上,煞是端庄。来到入口,正要往里走,眼神被一处黑乎乎的东西给吸引住了。走近瞧,原来是一件雕塑。
这雕塑十分不同寻常,首先,它主体形象不是一两个,而是密密麻麻排了好几排的人;其次,它冷不丁地往这门口一杵,也没有任何的文字介绍;再次,人的尺寸非常小,约摸五六十公分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再走近再瞧,是一群小孩子,看瓜皮小帽和长袍马褂的穿戴像是清朝的,看脸庞大概十岁多一点点,至多不超过15岁。这一细看,不禁啧啧惊叹创作者的功力!这么多小孩子,面貌各不相同,有的额头大一些,有的颧骨突出一些,有的脸略宽,有的下巴略尖……每人的身材、姿势也略有差异,但单看每一个个体,其五官的对应度、从头到脚的身体比例、面部表情与身体姿势的风格,又是完全统一的!我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需要作者具备极其扎实的雕塑基本功作基础,其次需要作者拥有大量的差异化个体形象作素材,再次则需要作者深入洞察人格特点作表现力……我在作品前徘徊左右,仔细端详,眼睛无法转移。
就在我细细端详之后又起身俯视时,我的胸中突然有一种冲动涌上心头——好想流泪!
我被他们的神情给撞击到了!
他们每一个,每一个,都不开心。这不开心,不是平静,不是生气,不是沮丧,而是——没有意志!用现在流行的话说——“生无可恋”!
他们大多端正地抬着头,目视前方,但他们的目光并没有实在地看向前方,也并没有其他任何明确的指向。前后四排人,统共30人,即使相貌身形各异,神情体态竟出奇的一致!他们出奇统一地身体直立,双臂下垂,看上去,他们老实听话,似乎随时可以接受安排去做任何事,要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他们自己?他们是完全没有自己的,一切听别人的。好像他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达成他人的意志,自己是不需要有任何个人欲望的……
我突然意识到:这特么不就是我么?!从小到大,我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我活着是为了什么,直到十年前,我觉醒了,我开始自问:我为什么活着?十年来,我每一天都在问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我方才醒悟:我活着是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啊!
说来悲催,十年来,我明明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但始终没有大胆地、用心地去追寻过,而是在日复一日的岁月消磨中自怨自艾,还一个劲地抱怨他人,抱怨环境。事实上,从来没有任何人绑住我,不让我干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漠然,选择隔离,选择消极,选择逃避,这都特么是我自己亲手做的选择!
还能怎么说呢?
这时,方才注意到,孩子们的身后有一扇厚重的门,微启。或许,那是他们跨过去的机会。或许,跨过去,他们会有所不同。
而我,自己人生新的大门要靠自己亲手开启,没人帮得了。无论那扇门后是什么,是险阻重重,还是景致瑰丽,是坦途还是苦旅,都没什么好犹豫,因为,再差的人生,都不能差过“没有意志”了,这样的人,不能称作是一个人在活着,至多算个有工具用途的行尸走肉,它枉称一个人!
就在我发呆沉思的当口,有个女孩被爷爷奶奶指使着站到雕塑前“拍照留念”。孩子啪地往中间一站,奶奶冲上前给拉到一旁,说“站边上!”并且安排女孩蹲下,和雕塑高度保持“和谐”。爷爷端起相机准备拍照,看了看取景框中的孙女儿,说“两个手举起来!”孩子比出个剪刀手,爷爷称赞“哎,真棒!”……
(后记:后来我上网查询得知,此雕塑作品名为《憧憬与迷惘——19世纪留美幼童》,作者:肖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