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中人
我是一个和尚,一个心怀天下的和尚。
十八岁那年,我伤痕累累,昏倒在这无凉山前,是这无凉寺的和尚路过救了我一命,带我回到这寺中,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理所应当的,我也就成了和尚。
当和尚的第一天,我剃度了,寺中的主持问我,“施主可曾想好了?槛外痴梦度一生,山中清寒了残世。”
我点了点头,示意方丈为我剃度,看着从我身上落下的三千青丝,心中不禁感慨:魂川,过去的,就放下吧!
剃完度后,方丈为我赐名无争,并让无能师兄带我在寺中转转,了解一下和尚的日常生活。
当和尚的第一年,我吃了很多的苦,每天卯时三刻晨起,念上两个时辰的经,午时大开寺门,为众多香客答疑解惑,减少他们自身的罪孽。申时关寺门,开始练功,练上两个时辰,然后再抄写佛经,每天都要抄上一本,抄完方可休息。我深知我罪孽深重,便更加不敢懈怠,怕有朝一日去到地下,不敢面对她。
就这样日复一日,我在寺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当和尚的第十年,我成了寺中的长老,开始训诫新的小沙弥。这一年朝廷派人来这无凉寺祈福,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三月初,六皇子来到寺中,主持和我带领寺中的众多小沙弥站在大殿门口迎接。
六皇子下了马后,走过来向我们问安,“两位大师好!”
方丈说道:“阿弥陀佛,问六皇子安!贫僧得知六皇子此次前来是为太后祈福,在此携无凉寺全体人员恭迎六皇子,禅房和素斋早已备下,六皇子可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开始祈福大典。”
六皇子答:“多谢大师,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作揖后抬头,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眼中充满了震惊,他朝着我喊道:“三哥,你还活着!真是苍天有眼啊,让我今日还能在这见到三哥。”
我看着他,说:“贫僧早已皈依佛门,法号无争,施主莫要认错人了。这赶了几天的路,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夜幕,六皇子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了我的房中。
他问道:“三哥,你这些年还好吗?”
我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说道:“贫僧早已皈依佛门,法号无争,望施主不要叫错人了。”
他的眼中饱含泪水,说:“三哥,回家吧,皇祖母病危,心心念念的还是你,父皇老了,扛不住了,这天下以后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中啊。回家吧,紫禁城里需要你,这天下同样也需要你。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逼得你当了和尚。”
我闭上了眼,回忆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幕……
十年前,我带兵攻打不周国,主帅不星是个女人,她身上的傲骨令我敬佩。
三次攻打不周,她都用战术完美的化解了这围城之困。第四次我亲自上阵,才将她抓回营帐。
不得不说,不星是个很美的女人,我对她一见倾心。在营帐中,与她彻夜长谈,她答应我撤兵,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娶她。
我笑了,说:“江山一博美人倾城笑,有何不可?”
次日,我便送她回营,上书父皇,秉明此事。可书信在中途被替换,竟说我与那不周主帅有染,意图谋反。父皇大怒,下令要缉拿我与不星,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我知道,一旦被抓,便会在回京途中被杀,再无面见父皇的机会。于是趁夜深人静之时,来到不周营帐中,准备偷偷带走不星,一起回京,面见父皇。可谁知,我军监军竟与不周人勾结,要杀我与不星,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我提剑杀向敌军,听得营帐内有人传令杀我,便用暗器射向营帐内,没曾想到,这一箭,竟射杀了不星。营帐中传来了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魂川,你居然亲手杀了你最爱的女人!”
监军从营帐中走出,我看到不星被捆绑在地上,胸前正中央是我的那一箭。他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说道:“魂川,下去陪你的女人吧。”
我闭上了眼,可是想象中的那一剑并没有落下,监军戏虐道:“你就这样死了,好像太便宜你了。去,你们几个,把那不星的尸体抬出来。”
监军下令,要扒了不星的衣裳,然后用皮鞭一鞭一鞭的抽她,再让狗来啃咬她的尸首,要让我亲眼看着不星是怎么被他一点一点的折磨的。
我怒了,眼睛里充红了血,挣开了捆绑我的绳子,从士兵那里夺过剑,直冲向监军,一剑劈了他,他还来不及躲闪,就直挺挺地的倒下了。其他人见监军已死,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我走上前,抱起不星的尸体,说:“不星,别怕,以后我不会再拿剑指着你了!”就这样,我抱着不星的尸体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我为不星清洗了她的面容,然后将不星火化,让她的骨灰随着山风飘荡。还记得她说:“魂川,生在乱世,命不由己。如果我们当中一定要有一个人先走,那另一个人就将对方火化,让她(他)的骨灰随风飘散。这样,阳光照耀时是我在温暖你的心,刮风时是我在想你,下雨时是我在为你哭泣,你就可以无时无刻都感受到我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
次日,我潜回京中,杀了当初与不周人勾结的几位大臣,拖着满身的伤痕离开了京……
“六弟,余是山中荒野客,何为朝堂掌权人。这天下,有你就够了。故事听完了,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几日后,六弟为太后祈完福,便要启程回京了,临行前还想再见我一面,却被我拒之门外。
小沙弥交给了六皇子一张字条,他打开一看,上面是我龙飞凤舞的大字,“我本槛中人,不问凡尘事。劝君励精治,还世长安宁。”
六皇子回头看了看这无凉寺,说:“三哥,我一定会让你看到这盛世长安的!”转身,策马奔腾,离开了这无凉山……
他不知道,他的三哥一直在山上目送着他离去;他不知道,他的三哥一直在陪他一起为皇祖母祈福;他不知道,他的三哥一直在默默的帮他一起守护着这天下……
“长老,这日头就要落了,还是早些回去吧。”小沙弥道。
“落日余思归,朝阳染风尘。不见君忘外,唯念天地空。走吧,这日头是不会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