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 | 贵生（三）

题图

一天两夜一共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对于许多人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了。但贵生好像没任何的反应，反而越靠近北京心里却紧张了。火车由郊区穿过的时候，提示列车已到北京境内。当时贵生略微有些失望，因为郊区的房子都是些破旧的小平房，没什么稀奇的，甚至还不如省城周边的房子好呢。

但慢慢的，贵生觉得不一样了。车道两旁的楼房变得越来越高，公路也变得越来越宽，车子也越来越多了。虽然车子多，但比省城的有顺序多了，看着一点也不乱。这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贵生心里其实害怕无秩序的环境。

贵生伸出手指头认真数了一下车道，整整8车道！这北京城里，得有多少辆车啊。贵生当时就在心里想，一定要在这个城市里有属于自己的一辆车，也要在这八车道上开一开。想到这，脸上都乐开花了。

贵生第一次坐火车，就来到了全中国最大的北京西站。人多得有点头晕。下了火车之后，贵生都是跟着人流往外走的，因为他也不知道哪儿才是出去的道儿。

在贵生来北京之前，联系了邻村的一个老乡，叫大顺。听说是做工程的，在北京都改了好几栋高楼了，混得不错。贵生和他家里人要了电话后，来之前已经给大顺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从电话里听得出大顺是个热心肠的人，还没等贵生开口，他就主动说要到车站来接贵生。贵生也算是心里落了块石头，毕竟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就去到北京这么远的地方，有个熟人来接那是再好不过了。虽然之前和大顺也没见过面，不过能认识个说得上家乡话的人也是万幸了。

贵生出了出站口，赶紧给大顺打了个电话。大顺说自己还在地铁上，让贵生到西站北广场的旗杆底下等他。贵生哪儿知道哪儿北广场，赶紧跑去问工作人员。贵生好不容易费劲儿的把自己要找的地方和工作人员表达清楚了，只见对方面无表情的用手指了指贵生的头顶。贵生一脸疑惑，向上望去，才看到头顶有北广场的指示牌。

贵生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恼，但同时工作人员的态度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这种焦急和无助，在别人的眼里显得那么的无关紧要。也许也是工作人员见得多了，麻木了吧。

贵生提着自己的行李箱来到了北广场，本来一路上都可以拖着，但是贵生怕把行李箱给拖坏了。地面上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来来往往的人们拖着大大小的行李箱，有的在着急忙慌的赶火车，有的刚出了车站便有人亲人过来迎接拥抱，也有在一旁依依不舍的话别的小情侣，还有就地躺着的休息的，要饭的，似乎北京西站已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社会。

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杯子，发现杯子里的水已经喝完了，贵生便跑到车站的超市想去买瓶矿泉水。矿泉水的种类比老家的多多了，贵生从小到大也没喝过几瓶矿泉水，有一次喝了最贵的娃哈哈：一块五一瓶。

贵生随便拿了一瓶，在结账时售货员一扫，五块。五块！？一瓶矿泉水咋这么贵呢？都快够吃顿饭钱了。贵生赶紧把手缩了回去，说太贵了。

售货员看了贵生一眼，说，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在这挡着。贵生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排在后面的人也似乎不太乐意。贵生感觉受到了侮辱。他觉得矿泉水贵是因为他觉得挣钱不容易，但是售货员的态度让他觉得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尊严的践踏。可最后贵生还是放下了矿泉水，默默地离去。

西站

这个城市的温度好像并不是那么高，至少在车站是这样的，与他对过话的每一个人都给了他一种很陌生的感觉。虽然北京秋天的天气依然那么炎热。

贵生在旗杆底下等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电话响了。显示的号码是大顺打过来的。说是已经到了火车站的北广场，让贵生冲他招招手。贵生兴奋地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大顺会在哪个方向便一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着。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贵生的肩膀。

贵生回头一看，四十岁左右的一位壮汉，皮肤黝黑，脸上还留着络腮胡子，穿一套洗得发黄了的军绿色衣服，乍一看还挺凶。不过贵生一看就觉得有种亲切感，因为家乡的人都这肤色，而且脸上更多的是农民的纯朴。

壮汉说，你就是贵生吧？找了你半天了，我是大顺。说着伸出了右手要和贵生握握手。

贵生赶紧把手也伸了出去，说，对对对，我就是贵生，太麻烦你了，大顺哥，这大老远还跑来接我。其实贵生在说这句“大老远”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具体有多远。

大顺和贵生寒暄了几句，便让贵生在旗杆下等他一会儿，他去买包烟。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两瓶矿泉水，正是之前贵生要买的那个牌子。

递给贵生一瓶说，赶紧喝点水，北京这地方太干燥了，不比咱们家里面，水喝少了容易生病。

贵生接过大顺手里的水，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开了瓶盖，贵生本来渴的不行了，原想一饮而尽的，转念一想不太合适，也便像大顺一样小口小口喝着了。北京这水，也太贵了。

大顺说，贵生，今晚你就先和我回去住吧。你刚来，也不好找活儿，就先在我干几天，反正工钱按天给你结就是了。

贵生听了，心里感激的很。本来他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毕竟已经麻烦人家了，便不好意思再开口，既然大顺主动说了，那便在合适不过了。

贵生连连点头，说，那太麻烦大顺哥了，我会好好干的。

说完两人便朝地铁走去了，这是贵生第一次坐地铁。来到这个城市，贵生也会将自己人生的无数个第一次先给这座城市。

贵生和大顺往回走的时候，差不多五点左右，等到他两到了大顺在郊区的工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刚开始做地铁的新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疲惫和饥饿。也许和火车上的长途奔波也有很大的关系，贵生已经累得没有力气说话了。

到了工地，大家都在等着他两开饭呢。工地上有几个也是贵生他们那儿的人，只是以前不认识。在这么大的城市里，能遇到自己的老乡，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晚上贵生对他们讲了许多家乡的变化，他尽力把家乡的变化描述得详细一些，但他发现其实家乡并没有多少变化，所以他说得很没有底气。而工地上的老乡们，却对他讲了许多发生在这大城市里的事情，有政治的，有经济的，又搞笑的，也有荤段子，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贵生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些常年外出打工的老乡身上的某些地方已经有了变化，或者是多了之前没有的某种气质，说不上是好是坏，就像大顺在车站买那两瓶矿泉水的时候，似乎对于矿泉水的价格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价格。

这一晚上贵生虽然十分疲惫，却久久不能入睡。贵生不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