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婚姻
网易云音乐推荐过一张歌单《得不到用林夕的话怎么说》,一首首歌听下来,才突然意识到过半的流行音乐,讲的都是爱情的易逝。正应了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里的洞察:“许多歌谣与旋律描述的都是情人的不在。”
爱情总是充满缺憾,处在其中的人,不断失去和追寻,因敏感和不安全感而受伤,在永远的“得不到”和“已失去”之间经历失望和悲伤。没有这些痛苦,也就没有爱情可言。
宗萨仁波切说:所谓幸福,永远是部分的痛苦。对甜蜜爱情怀抱有多少期望,就会品尝到相应剂量的苦楚。从爱情走向婚姻,被认为是一种解决方案,褪去激情,把精力投入到平静的家庭生活里。
这显然是一厢情愿,正如费孝通先生在《生育制度》里分析的,婚姻缔造的新生家庭,其社会功能是生育和抚养后代,为社会输送合格的社会人,以避免人类种群繁衍的中断。如果像斯宾塞一样把社会比喻为有机体,那么它既不关心夫妻之间有没有爱情,也不关心个体在婚姻里过得快乐或委屈。
爱情这种充满偶然性和冒险精神的浪漫之物,正是稳定家庭的敌人。婚姻对于爱情,如果有稍微积极一点的作用,即它在道德层面设置了性爱的藩篱,禁止已婚男女外遇。但这条轨道早已松动,据说中国女性婚内出轨率已达40%,男性更不必说了。
王宝强在马蓉出轨后,发微博声讨妻子和第三者。尽管在舆论上占据上风,但事实上,社会并未站在王宝强的一边,当他所信奉的“绝对忠诚、正派与宽容”遭到妻子的遗弃和背叛时,除了离婚以外,别无他法。
忠诚被认为是婚姻的绝对价值,但哪怕是处在婚姻围城里的人,也从来没停止过重新诠释“忠诚”的内涵。萨特和波伏娃的开放式关系(灵魂紧依、身体自由),即使在中国这样重视家庭伦理的国度,也不乏效仿者。解放身体,似乎是在接受人性的基础上,维护婚姻的一种解决方案,就像日剧《昼颜》里利佳子的自我开解:在外面恋爱的话,对老公也会宽容。
我也常听一些姑娘说,可以原谅另一半身体出轨,但精神必须忠诚。其实身体尚且可以自控,但精神就不是意志力能决定的事情了。
《花样年华》里,梁朝伟的妻子和张曼玉的丈夫有婚外情,失落的二人在公寓里模拟出轨的最初场景,却彼此生了情愫。梁朝伟对张曼玉说:“我也没有想过。以前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现在我知道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就来了。”两人身体上从未逾矩,但言语间的犹豫、挣扎早已把情感敞露无遗。那句“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不知道打动了多少男男女女。
爱情是偶然事件,没有逻辑可言,也不受道德的禁锢,它像花火一样突然闪现。只要人还有不安全感,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就不会停止。犹如在茫茫黑夜中漫游,你并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遇上谁。
基督教鼓励人们与自己的“爱人”结婚,这种由爱情到婚姻的模式,经过全球化传播到了东方社会,被广泛认可。允许自由婚恋也成了一个国家走向现代化的标志。比起把婚姻作为家族联合的工具,这无疑是一种进步。
但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也注定了其波折命运。当一种不安全感遇上另一种不安全感,破裂的可能比携手共进要大得多。在人间的剧场里,从来没有一劳永逸的幸福。
英国电影《45周年》里,结婚45年、白头到老的夫妻在人生的暮年里,还在经历嫉妒和猜疑。
无独有偶,日本电影《步履不停》里的老太太,年轻时跟踪外遇的丈夫,隔着门听见丈夫在唱歌,默默买了同样的唱片,几十年后放给丈夫听,完成了她的“报复”。平淡如水的婚姻生活,也藏有惊雷的一面。
心灵鸡汤常教育女性经营婚姻,经营是生意上的说法,它假设幸福来自博弈。如果婚姻真的变成纯粹的协议关系,事情可能会简单很多。但没有人会像履行合同一样来过家庭生活,婚姻在性爱和社会关系上给个人施加了限制,如果连彼此占有的权利都失去,那么婚姻实在显得有点多余。
所谓“占有”,已经在事实层面成为不可能了。爱情和婚姻,作为无神论者的宗教,一度满足了他们对永恒的想象,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爱情是艰难的事情,婚姻比之更甚。如何安置情感,如何定义一段亲密关系,都需要我们在生活里去重新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