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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见(第一章第四节)

2016-10-11  本文已影响31人  市井清流

四 师父累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老师吴道子常说的话,每次作为吴道子说给李雨儿的末尾话,话的前头,无非是讲那些忠君殉国,死而不倒,君臣死社稷的大故事大道理。

李雨儿每次听这茬子话时,不烦不闹不打诨,只是拿着瓜子当成了听书一番,也嗑的有滋有味,说的精彩处,吴道子也会和李雨儿嗑一两个瓜子。

这家常,唠的大气。

俩师徒更像父子,无论李雨儿在外边冲着采果的仙女吹口哨被告到家里还是被夜游神提着李雨儿扔到吴道子面前要求讲理评个公正,老爷子终究是护犊子的性子,先是对对方说几句莫气莫气,平心静气的安慰一番,说句:“家教不严,一会我往死里打。”对方一看本是小事也不至于打死,于是纷纷摇头说没事没事,转而悻悻离去,等对方离去后,再扶起李雨儿问一句“要不唠唠嗑?”李雨儿笑着说说:“师父,你不能老惯着我,不然捅了天大的篓子,你老护不住的。”

师父这次护不住了

当第二天李雨儿送走胡玉清之后,照例要给吴道子沏一杯早茶,李雨儿烧水时在想胡玉清住的地方离自己远不远,凭胡玉清的脚力走下来脚脖子酸不酸,以后该怎么称呼胡玉清呢?娘子?小清?想到这里,李雨儿情不自禁扭嘴笑了一下。

煮茶的水沸了

李雨儿双手端着茶,茶是蓬莱山上一名与李雨儿交情尚好的童子种的,本是李雨儿喝的,哪知道吴道子口渴喝了一口就打心眼儿喜欢上了,逼着李雨儿每天舔着脸去讨茶叶,李雨儿这叛逆性子也由着吴道子,李雨儿常说:“老头也没啥爱好,顺着点呗。”,李雨儿刚端着茶迈进门槛儿,坐在太师椅上的吴道子看了李雨儿一看,瞬间睁大了双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只手指着李雨儿,手哆哆嗦嗦的点着,往前踏了一步,呼着重气,上气不接下气喊了一声:“李雨儿!”话罢一巴掌扇向李雨儿。

茶水洒了一地,李雨儿嘴角流血

李雨儿膝盖像被人双手一拽,直接跪到了地上,吴道子看罢闭着眼说:“神仙行那男女之事必会破了身上的仙气。”说完抿起嘴。背过身对着李雨儿,李雨儿看着吴道子手指掐的清白。

李雨儿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说道:“原来也是会流血的。”吴道子听后微微仰头说道:“你走吧,上边迟早会知道,走吧,能逃就逃。”李雨儿浑身一颤,微微念叨了一声师父,吴道子接着说道:“师父老了,以后也喝不到你讨的茶了,走之前给师父留下,师父还认你这顽皮徒弟。”话罢坐在椅子上,李雨儿抬头看着吴道子,愣愣的说道:“师父,你有白头发了。”说完擦了擦眼角,却发现怎么也没泪,于是双手越搓越用力,双眼被搓的通红,吴道子笑骂道:“小犊子,流不了泪的,再说了,师父我在乎你两滴泪吗?滚,赶紧滚,滚到安稳。”

李雨儿磕了一个长头,起身离去。

吴道子坐在椅子上,腿往前伸了伸,又缩了回来,自言自语道:“这人老了,怎么换坐像都不得劲。”说完瞅着地上的茶叶,唸唸说:“这神仙,哪来的逍遥。”说罢,竟流下一行泪。

泪中带血,发自心房。

李雨儿出门便往胡玉清所在的白岐山奔去,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神仙架子,双袍被风灌的鼓鼓囊囊,偶有路过的仙童以为李雨儿入了魔,李雨儿一边担心胡玉清一边内疚,男女之情竟惹来这么多麻烦,越想越烦躁,不一会儿在一条小溪旁驻足了下来,一边看着缓溪一边念叨:“我平常一个劲儿嫌这些古板老仙这个不好那么不行,以为热血方刚不怕事大,如今我就这么走了,师父呢!师父怎么办!”说罢朝溪中扔了个石子,打起几个水漂,看着石子落入水中,只留下阵阵波澜,不自觉的轻笑一声:“还是要对得起那晚的那句当真啊,神仙修真,我当真,都是追的一个真字,大不了到最后捏着鼻子喝一碗苦不拉几的孟婆汤,不让师父和玉清受苦。”说完仰了仰脖子,浑身仿佛有了点力气,双手撑着膝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双袖甩了甩,刚回头就看见一道倩影站在那里,是胡玉清。胡玉清已经没穿白色衣服,转而换了一身青色女子便服,李雨儿嘿嘿笑道:“你那边也有事儿了?”胡玉清哭的梨花带雨,边嘬泪边说道:“刚才听你前半句,想招道雷劈死你。”还没说完李雨儿跑来抱紧胡玉清喊道:“快劈快劈,死一块,兴许还能被下边说书的来段戏。”胡玉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听到后半句后倒是觉得没看错人。”说罢把头埋进李雨儿胸膛里。李雨儿微微吸气,又微微吐气,不敢做什么大动作,生怕让胡玉清看出一点紧张,约莫着也该继续走了,一仙一妖往南奔去。

胡玉清边走边看着李雨儿,李雨儿直不楞登的一直往前看,目不斜视,胡玉清说道:“总得给个地儿不是?去黑妖林那边躲躲?还是去个洞天福地避避?”

李雨儿说:“去南天门,下凡去?”

胡玉清顿了顿说:“李雨儿,你脑子被瑶池水灌过?南天门的守将可不是俩眼一瞪什么都不干的,没有批预你往凡间吐口痰都不行?”

李雨儿揉了揉脸说:“我靖康年间成仙,干的事情倒也让一些酸腐文人钦佩了好一会,为此给我塑了供奉,到时候一到南天门直接降神到观里,总归是条路子。”

胡玉清说道:“差点忘了,你也是个仙儿。你那师父呢?不会有问题吧?”

李雨儿听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缓缓看向胡玉清,惨笑着说道:“你这狐媚脸,还长着一张乌鸦嘴。”话罢转身看去,胡玉清一脸糊涂,也随着李雨儿看去,看到两个兵将中间捆着一个散发的老人。

捆绳为捆仙绳,罪大恶极的仙人才“配”捆,此刻捆在吴道子的身上。

李雨儿看着老人身上衣服破破烂烂随即对守将说道:“军爷能不能对老人家好点,毕竟也是上仙,万一捆人的时候多用三分力伤了老人,这罪名给你投个畜生道?”

守将也没有被李雨儿这番话气出火来,该吸气吸气该吐字吐字,缓缓说道:“你师父前来坦白你所犯之事,这本不关他事,但脑子一混做的混账事终究要有治这混账事的办法,你师父死活不张嘴说出你的下落,等同从犯,一概论处。”

李雨儿缓缓掏出狼毫,也没看那说话守将,右手捻着毫毛说道:“然后就这么对我师父?”话罢手中笔离掌心三寸转了起来,李雨儿缓缓抬头冲着说话守将说:“我不打你的话也不合适啊?要不你给我师父道个歉?我当你是个屁?”

守将哼哼一笑:“混账东西跟下贱狐仙做这档子事还有什么底气撑着你脊梁?”话罢眼前飞来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罴,守将右手抬枪把大罴扫到一边,另个守将一个不小心被胡玉清踹退十几步,缠斗在一起,李雨儿趁着这功夫来到吴道子身边,掺起倒地的老头,用手拍了拍吴道子身上的细土说道:“老头咱走吧,事到如今我连累了你,你不走也不行了。”

吴道子笑呵呵的挺了挺身子,冲着李雨儿露了露捆仙绳说道:“师父还是要面的,这样子不能走。”李雨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抱住吴道子跪了下去,浮起来的细土又弄脏了吴道子的衣服,连哭带喊的说道:“师父我求你了,我求你了,走吧,徒儿混啊,混到骨子里去了。”话罢抱紧吴道子大腿,脸埋进吴道子衣服里呜呜大哭。

吴道子说道:“你呀,平常怎么说你也不听,让你给我煮茶你每次都不上心,罚你临《兰亭集序》的时候你看见王羲之就一个劲儿写丑给师父下不了台阶,师父不烦你烦谁?”话罢哈哈大笑,看了眼远处正在和守将打斗的胡玉清,微微眯眼说:“甭管孽缘福缘总归有个缘字在眼巴前摆着,该来的早晚会来,以为成仙受了香火供奉就摆了轮回一道,哪有那么简单,说到底,凡人蚍蜉撼树说为不自量力,咱们这些香火供奉的何尝不是蚍蜉,为求个长生受的鸟气也不少,现在回头看看你走了野狐青灯的戏路子也倒是能理解。”吴道子说完一脚踢开李雨儿笑骂道:“行了,等你哪天真能哭出点泪来记得来你师父跟前哭下,至少现在别哭。”

大罴已被守将打散为一滩墨汁,胡玉清被守将逼退几步,来到李雨儿身边。

胡玉清衣衫破损,胳膊上的伤口血流不止,看到吴道子后,赶忙先朝吴道子做了一个揖,吴道子嘿嘿笑了起来,像长辈头一次看见自己的孩子带媳妇回家一样,过了一会吴道子缓缓转身面朝两个守将,李雨儿看着师父被困在后背的手做笔势在空中乱画,吴道子跟李雨儿讲故事的时候经常会出现,因为李雨儿听吴道子讲到精彩处往往附和拍几声响亮马屁,吴道子一高兴,手也不听使唤,使劲瞎比划。

“师父今天高兴。”

捆仙绳断开,守将被金光湮灭。

凡间破庙里出现了三个怪人,村里的孩子时常会来这里烤着好不容易逮到的野味,和往常一样,村里的三个顽童逮到一只瘦小兔子正准备用稍微尖锐点的石子去剥皮,门口突然出现一男一女和一个老人。

这三个孩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兔子放在背后。

三人之中的刘清山是孩子头,父刘朗读过几年书,前些年有了秀才的称号,算在乡间有了些名气,乡村婆娘的打量眼光也多了那么几缕,秀才门下的孩子怎能不沾染点书香气,每天逼着刘清山咬文嚼字,日子一久在孩子中间倒成了主心骨。

刘清山微微往前一步,使劲压下嗓子运了口气争取跟着三人说话的时候不带任何颤音

“在下。。”

“在下个屁,小屁孩赶紧回家,不稀罕你这兔子,利利索索滚。”

刘清山还没说完就被对面那个看起来皮囊还不错的书生骂了个不着调,毕竟还是孩子,泪珠子在眼眶里一个劲儿打转,那书生估摸着说话说的重了,于是把手一伸凭空出现一把精致小刀递给眼前这个要面子不流泪的小孩,站在刘清山旁边的那俩小孩一看见了刀子撒起腿来就跑,刘清山到底是秀才家的孩子,朝书生作了个揖,从书生手里拿过小刀来说道:“你刚才凶我,这算是赔礼!”说完抓起小刀后看见书生后面有位比观音还漂亮的姐姐搀扶着一位老人,刘清山脸一红,走路的步子都小了许多,生怕离这位观音姐姐越来越远,刚走了没几步,刘清山转头向书生跑去,把兔子往书生怀里一塞说:“兔子给你,多给老人家补补身子!”话罢又瞥了好几眼眼前的观音姐姐,跑走了。

书生提着兔子耳朵看着顽童背影说道:“这个小色胚。”

被女子搀扶的老人缓缓说道:“进去坐坐雨儿。”

胡玉清搀扶着老人慢慢轻走,李雨儿拿了干草聚拢了些供吴道子坐下。

吴道子此时已没有半点神仙气,背驼白头,坐在杂草上的吴道子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几根白发说道:“倒也是趁了黑发人送白发人的景。”

一男一女双双下跪。

吴道子转身看了看早已结满蛛网的神像,眼睛一睁笑呵呵说:“我说呢,李雨儿你成仙世人给你安了个画仙牌位供奉,还安在我身旁了,你说咱爷俩也算是缘分。”吴道子抬手轻轻摸着李雨儿的头顶咳嗽了几声继续说:“你也别说什么为了你这不孝徒弟舍去一身修为值不值得,我就是个破画画的,有没有那身神仙法力也影响不了啥,曾经年轻的时候啊羡慕那些画家圣手,一只笔画尽天下山水丹墨,于是自己也画,画着画着也算什么都画过,但仔细想想又什么都没细细观摩过,到现在也算明白一些了。”吴道子边说话边咳嗽,一直断断续续。

李雨儿头贴地不起身,胡玉清转身掩面。

“师父也承认你对师父路子,不正经但也不坏,师父上次把你嘴角打出血,一直想问你要不要紧可终究舍不得这张老脸,你别怪师父,你每次闯祸师父也只是守着外人说道你几句,惯出你的毛病让为师那些道友好一顿笑话,不过师父也不后悔,师父每次都护着你,你说也有护不了的那天,师父我不信。”

吴道子说完咳嗽的越来越厉害,脸色越来越白,身子倚在了神台前,李雨儿一直头朝地面身子颤抖,伸出右手抓住了吴道子的脚,轻声说了一句:“师父,别走。”

吴道子的身子与泥砌的神台发出笨拙的摩擦声,神像上的蛛网被微微寒风吹的晃动,吴道子看着被这间破庙破门槛挡住的阳光点点装装的洒落在干草堆上,干笑了一声,谁都没想到,前不久,他还是个画仙。

吴道子随后说了一句话,李雨儿听后留下血泪,胡玉清嘤嘤大哭。

吴道子说:“师父累了,先休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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