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
1、
不过又是一个由落第秀才改写的历史,就好像陈胜、吴广不去修长城闹起义,刘邦不做亭长,就亡了秦朝的国祚,就好像朱元璋不好好在皇觉寺当和尚参加郭子兴的红巾军。
唐末,黄巢长安不第,赋诗一首:“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由此拉开了五代十国的序幕,而历史不过是一场运动,有的波澜壮阔,有的荣辱不惊。
长达半个世纪的割据,也只落得一袭黄袍加身赵匡胤的个人好处。
北宋建立了,一统南北。当宋太宗赵光义挥兵北汉围困太原城,杨业归降,北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了。
城破,国亡。
赵光义,引汾、晋两水灌城,导致生灵涂炭,尸骨累累。
彼时的刘皓南才七岁,他还是一个孩子,他亲眼目睹了国破家亡,他心底所有的皇族骄傲,都被那两个男人撕碎了。当宋兵逼落他掉下山崖的那刻,心里念的不是父皇母后,却是杨业,赵光义。
命运并未就此打止,偏偏上天还教他活着。教他从小就要背负起国仇家恨,他活着只是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2、
地底皇城,像是另一个人间炼狱。
刘皓南,遇到了他的伯父,同样也是一个被皇命冷落的人。他遇到的是另一个恶魔,这个恶魔教他如何学会残忍,如何让他受到伤害和伤害别人。
他只有选择坚忍,他把这些都刻在石碑上,他以为每写下一件非人的遭遇,心底就会好受点,而这只些不过是他人生的耻辱柱上的难以磨灭。
当他和伯父攀上石壁,他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杀人,他仅用了一掌便把伯父打落悬崖。没有人,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了。
他笑了,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笑。他的笑容只在嘴角,不到眼里。他的眼睛是一道黑暗的深渊,教人容易吞没。
在世上,他再无血缘亲人,而他要做的却是要重新光复北汉。他要复国,要报仇。生命的回光返照使得他就好像五胡乱华时前燕后主慕容冲,他要做的却比慕容冲更多。
刘皓南比后来的慕容博,慕容复显然要高明得多,同样是挑拨辽宋开战,但他选择了自己来做,仇人的血液,流在自己的刀下,才够痛快。
他拜希夷老祖为师学习紫微斗数、术数易学,这是他复国的第一步。他天资聪颖,是希夷老祖得意的门下弟子,亦是穆桂英的大师兄。
可惜他太着急了,竟让希夷老祖看出了他的心性,希夷老祖像须菩提老祖会料到孙悟空会大闹天空一样,将他逐出山门。
他文可安邦,武可定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屈指一动而天下乱。
他不甘心,他投靠了大辽,他将自己沉重的恨意磨成匕首,贴肉收藏,只待有朝一日金戈铁马踏平中原。
3、
刘皓南的临世,仿若修罗坠地。
清隽如斯的是他,残忍决绝的是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深情也是他。
两军对峙间,他斜睨众生,自信而霸气,胜负兴亡,对他来说不过游戏一场,宋帝辽后,在他眼中不过是夺取天下的棋子。
他先是用六煞天门阵,把杨延昭困在九龙谷,立下大功,被辽国国主封为大辽国巫上师,并赐姓“耶律”。
那时的耶律皓南,选择数典忘宗,他斩断了内心里最后一丝皇族羁绊,因为他需要更强大的军事力量,因为杨家将在他眼中不过是乱臣贼子,因为他是北汉皇孙他要挥刀雪耻。
他算无遗策,却还是漏了她。
杨排风,是他命底解不开的局。也只因她永远都那般天真烂漫,也只因他们一起掉落悬崖。他本来可以不去搭救她的,他这一伸手就改写了自己的结局。
他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就是这样境遇,只是少了个她。再回底下皇城,他们一起拜祭父母、运功疗伤、烤火交谈、放飞小鸟。只是很多的在一起,也要分开,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只能在远处凝望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就那样安静地深陷着。她是他二十多年黑暗生活里唯一的一缕阳光,那些阴霾如斑驳的苔藓,慢慢地脱落。
杨排风太善良了,她从不知人性圭臬,是非好坏,她救了不该救的家丁,却害得耶律皓南深受重伤。他从未如此慌乱,他害怕她受到伤害,他也只对她说:“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该救的,放别人一条生路,就是给自己留下死路一条。”
爱是一碗水,永远端不平,浅了显不够,满了又容易溢出来。
4、
耶律皓南他永远只能假装,从脉脉深情到淡淡疏离,他不是逢场作戏的情场浪子,爱情是他内心里蔓延整个心房的红蔷薇,他很想拥有,哪怕疼伤手,可是他不敢。
他只能仓皇逃跑,躲她远远的,因为他不能为情而放弃自己所有的仇恨,因为他身上所有不合时宜的忧伤才是他的盔甲。
雨夜,石洞,杨排风再也不是那个连大宋皇帝都瞧不上的骄傲女子,她卑微的乞求着:“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能不能啊……”
他终于心软,他轻轻点上她的唇,似是垂怜自己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纵情。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
他把她送回宋营,他留给她象征他尊贵身份的北汉古玉,那是他最珍贵的承诺,而她却倔强地不肯回头多看他一眼。
耶律皓南终于做出了自己最后决定,他熄灭了命里的红烛之火,他绝情断爱,他欺师灭祖,他再也不说爱她了,一个字也不说。
“下次见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当他挖掉自己的心,把它埋入天门阵路上埋尸的墓宫,换上童子之心,将自己的命运跟天门阵连在一起,他知道,他或许再也无法清醒过来了。
可他终究没有对她下手,天门阵破了,他死了。
《大话西游》里有一段经典台白:“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开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耶律皓南是盖世英雄,他猜中了开头,也猜到了结局。他终于解去命运的枷锁,他放不下的只有她。
很多年后,上杨家求亲的人很多,杨排风都一一拒绝了,她的心里住着的是一个叫皓南的男人。
皓南,皓南,你是我此生的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