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跟我走
01
星期天的晚上，吴瑶从衣柜里翻出一件不经常穿的皮衣，内搭一件雪纺碎花打底裙，披着一头卷卷的长发，去美容店化了个烟熏妆，来到一家灯红酒绿，逢场作戏的酒吧里。
她一共光顾这里两回，第一次，是和前任一起。
那时她刚大学毕业，乖乖女一枚，烟酒不沾。
当前任坏坏地问她酒量如何，看着眼前的红色液体，听着身边的男女觥筹交错的声音，她一甩头发，装逼：“还可以，但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想喝。”
其实，她是真的不敢喝。
现在，一个人故地重游，却强烈想跟自己较劲，哪怕知道酒量不行。
之前，她曾学着电影里某类女人的作派。
月凉如水，清风徐来，独自一人蜷伏在室内一隅，抹着深色的口红，端着酒杯，看那酒从杯底缓缓流到杯壁，再轻轻含一口在嘴里。
于是，夜，仿佛一位坠落到黑暗森林的天使，幽光暗闪。虽然透着冷艳的美，却再也没有伤感，就连深灰色的窗棂以及四周的空气也晕染了优雅的气息。
然而，含在嘴里的酒，她没有咽下去，却落下两行泪：
靠，浪费我几百块钱，就喝这苦酒给自己看？太没氛围了。
此刻，她像一个喝酒的老手，又端起了高脚杯。
红酒的色泽那么清醇，她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灭了你。
毫不犹豫，她把那厮一口吞了下去。好家伙，一杯红酒，她喝出了烈酒的雄浑有力，够爽。
02
想起了和前任一起经历的三年时光。
那三年，她把所有女人的温柔都给了他，而他，那个杀千刀的蠢货居然无视自己全部的付出，一去不复返，彻底滚蛋。
如果，他嫌自己脾气不好，她可以试着拔掉身上的刺，让皮肤顺滑柔软。
如果，他嫌自己无理取闹老是欺负他，她会心甘情愿舍身取义，为他改变。
如果，他嫌自己不会做饭，她发誓天天起床给他准备早餐，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三年，他们一起滑雪、游泳、吹冷风、压马路、看日出、赏日落。
他们相约一块看尽这一生的风景，直到白头。
可是，只过了三年，没有任何征兆，猝不及防，连反应的机会也不给她，他就违背了当初的信誓旦旦，头也没回，永远离开。
世事难料，好狠心的人呐。一甩手，完全辜负了她，辜负了那段至深的感情。
“美女，一个人喝酒，也太惨了吧？”一个头发微卷，戴着近视镜的男人走过来搭讪。
作为一个高挑的女神，恢复单身后的吴瑶身边并不缺乏追求者，她自以为，对这种幼稚而又恬不知耻的勾引女孩子的路数，早就有了免疫力。
没有理会他，起身欲走。
“别误会，我只是想给你看看手相而已。”他大声解释，“不信风水就算咯。”
酒吧里真是人龙混杂，居然还有贾半仙？吴瑶转过身好奇地瞅了瞅这个人，还行，文质彬彬，最多闷骚型，不像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手心朝上直接递了过去，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清吗？”
这女汉子的举动像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害得他腿一哆嗦，继而双目涣散：“当然，哈哈，看得清，看得很清楚。”
见他装模作样地在那儿掐着丑到爆的手指，她突然动了怜悯之心：“看够没？我手好看不？”
他一愣，连连点头，但紧接着脸色大变，摇头重复着三个字：“完蛋了。”然后叹了口气，表情甚为忧伤，“你五行缺东西知道吗？不在有限的时间里填补欠缺，必定有灾。”
说罢，不由分说扫了她微信，保证回去尽力想方设法帮她补全。
必有灾！这臭不要脸的说得跟真的一样，瞬间把吴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联想到与前任的最终结局，她突然有种“前路，前路，知己自来何处？”的悲戚：
这，大概就是命。
03
对命运的安排有了新体会的吴瑶承认，那个贾半仙的话给她冷到冰点的心，注入了一丝鲜活的营养成分。
可是，期待归期待，连续几天，那家伙没任何消息发来。
想想也是，失恋后，自己已然修炼成妖魔鬼怪，酒吧里能遇到什么大神？
认真地在脑海里搜索一下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好可惜，除了一张神神乎乎欠揍的脸，没什么醒目的稀奇。
第七天的夜里十一点，吴瑶的手机突然有个语音提示，是那个人，他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寒暄几句，他做了自我介绍，说他叫夏芒，某公司项目主管，爱好星座，占卜，风水。
她不想隐瞒自己，直奔主题，征询所缺五行的答案。
他倒不藏着掖着，告诉她，已经找到了最佳的补救方式。
吴瑶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急问金木水火土，她究竟缺什么。
夏芒一本正经地说：“你五行是缺一样。”
“别磨叽，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本大仙掐指一算，你五行缺——我。”
“啥意思？”
“我这个五行不是金，木，水，火，土，是欢，乐，你，我，他。你不缺其他四样，唯独缺我。”
“滚。”
之后的每天夜里十一点，约定好一样，两人会一起聊上几句。久而久之，成了一种心若相知，无言也默契的习惯。
他们聊的面挺广的，事业生活，快乐悲伤，打情骂俏，互发小黄图。
他叫她：流氓。
她回复：色鬼。
有一天，他们聊到了电影，聊到了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他说：“我前女友曾是我的小容，可惜，我没有幺鸡。”
她当了他坏情绪的垃圾桶。
听着现实版的陈末与小容的故事，想起了前男友，那个会对她唱情歌弹钢琴，帅得一塌糊涂的小勇。
想起了这部电影的主题曲《全世界倾听你》的两句歌词：
你爱倾听全世界/全世界谁来倾听你？
小勇离开后，再也没有人倾听她的喜怒哀乐。
04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两人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
他对她的一举一动十分关心，从爱好到生活起居，都在他视线范围内。
小勇的手会弹钢琴，夏芒不会，但他会做饭。
上了一天课的她难免口干舌燥，他会在她包包里放一盒润喉糖。
夜里出盗汗，脾胃失调，他会用薏米仁、红枣、黑米等亲手熬制一碗养生粥给她送去。
北方气候干燥，她容易流鼻血，他早早去市场买来新鲜的莲藕，为她煲上几个小时的莲藕汤。
面对他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地关怀，吴瑶心里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能遇到一个如此对你好的人，这辈子心满意足了。
而从第一眼看到吴瑶那双清澈动人的大眼睛，夏芒就知道，她就是他梦中的样子。
要知道，流氓和色鬼，可是天生的一对。
终于，在吴瑶生日的那一天，夏芒订了蛋糕，做一大桌子饭菜，插生日蜡烛，买一大束玫瑰花，准备向心目中的女神表白。
想象吴瑶一手接过花束，一手娇羞地拉起他的手，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甜甜的的嘴唇。他搂住她的腰，先蜻蜓点水触碰一下她凉凉的鼻尖、额头，然后，转身一变，猴子来了，急不可耐，下口对准那个天然的粉红色嘴唇。
啥都别说了，干活。
而望着眼前的一切，吴瑶的心情是复杂的。
尽管心里早就承认了他，但她不知怎么向他解释。
她，事实上从没忘记过小勇。
进退两难中，她没有接过花束，没有去吹蜡烛。
掩面而泣，跑了出去。
这个打击对于夏芒来说是巨大的，两个人相依为命一年多，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明明她很喜欢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他？
他找到了吴瑶的闺蜜，想从侧面了解一下她的内心世界。
闺蜜告诉他，吴瑶跟她说过真心话，她很喜欢他。
“我能看得出。但她早和前任分手了，还想着那个人，这行为与脚踏两只船有什么两样呢？”他很痛苦。
“她没有，她忘不了他是因为……”闺蜜舒了口气，说，“她和小勇不是分手。她的小勇，两年前就去世了。”
原来，小勇有一次开车去外地出差，路上由于车速太快，没有躲过迎面而来的一辆卡车，直接撞了上去。送到医院后，他已停止了呼吸。
夏芒惊呆了，所有的不思其解，原来如此。
在心疼吴瑶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无数次想象中的情敌，原来，是一个死人，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
他走了，从她的世界消失，像当初小勇的离开，没有留给她一句话。
05
上了一天课，吴瑶的嗓子干了，习惯性地去掏包包，不好，总是忘了买润喉糖。
夜里还是会出盗汗，把薏米仁、红枣、黑米等杂粮放在锅里煮，同样的粥，没有熬出她熟悉的味道。
没等到出鼻血，学他，去市场采购几根新鲜的莲藕，熬几个小时的汤汁，一口气喝完，竟有点苦涩。心里直犟：好喝，太好喝了。
她不想再刻意想起这个人。
好可恶，无论他在不在身边，他的影子仍旧在桌边，在街角，在影院，在每一个晨间黄昏，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第三次来到酒吧，她没披朋克外套没化烟熏妆，只穿了线条简洁的黑白套裙，然后要了两瓶1664，静静地欣赏着多年如一日的灯红酒绿、逢场作戏。
这时候，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美女，一个人坐着，也太惨了吧？看不看手相？”
她回头，一个男人，头发微卷，戴着一副近视镜，正装模作样与一女孩搭讪。
实在看不下去了，这货竟当着老娘的面去撩别的女孩，还是一有胸的女孩，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一个箭步跨了过去，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哈喽，色鬼。”
正是夏芒，依旧一副恬不知耻的欠揍的模样。
没有防备被人劫持，他大惊失色，第一时间捂住胸口：“流氓，你要干嘛？”
她冷笑道：“本大仙掐指一算，你五行缺——我。敢不敢跟我走，晚上一起互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