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之后 ·第八篇

三生之后 ·第八篇

对刘春和朱老三来说，这个年过得不像往年那样吉利祥和。按照当地的说法就是“不顺”。先是两口子闹矛盾，紧接着，小年那天，朱老三的爸爸突然中风，只熬过了初一晚上就撒手人寰。

对于爸爸的突然离世，朱老三的大哥二哥还有妹妹都非常悲伤，唯独朱老三，虽然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他既不那么悲伤，也没有掉一滴泪水，倒是不停地叹着气。

他始终觉得自己跟父母之间有隔阂。虽然近几年有所好转，但是，由于从小到大的对立关系，再加上彼此性格上的冲突，令他不想跟父母走得太近，对父母的感情也近不起来。很多时候，刘春比他对父母要主动热情很多，而他选择敬而远之。

而父母对他呢，虽说娶了刘春让他们很满意，刘春在他们面前也很孝顺，但是，对这个倔强又生分的三儿子，他们也不想招惹他而让自己生气。因此，他们对儿媳妇儿刘春和小孙子大壮要比对朱老三近乎多了。这几年，看着朱老三事业上蒸蒸日上，小日子过得也稳稳当当的，二老也就无话可说了，彼此也都懂得距离与分寸的把握了。

朱老三爸爸常说：“他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即使一年不来看我们，我们也不会怪他，当然也不会想他。这样挺好，谁也不招惹谁，谁都不生气，只要我小孙子能常来看我们就行。”。

对此，朱老三很能接受。他是个明白道理的人，骨子里也是一个懂仁义和孝道的人。他虽然遗憾于自己跟父母的关系，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孩子跟他一样对父母有隔阂。而刘春恰恰在这一点做得很让他满意，也让父母和所有的人都很认可，令朱老三非常欣慰。也正因为如此，朱老三在心中非常认可刘春，在其它方面也就非常包容了。

为爸爸守灵的那几天，朱老三一个人面对着已经离世的爸爸时，他总觉得自己的心里如同有团麻绳堵在胸口。他以为是因为熬夜而心脏难受，可是，分明是情绪有些沉重，令他压抑得想宣泄出来。他难受得甚至盼望着早点将老爷子送走，因为那些已经被他淡漠的往事总是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涌来，令他挥之不去，爸爸打骂他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回荡，仿佛就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朱老三很纳闷，那些回忆画面不因他内心的抗拒而中断，反倒越来越清晰……任由他从对爸爸的痛恨和不愿意面对，转变到后来的不再痛恨，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认真地看过爸爸和妈妈的脸。有多少年？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从青春期开始，就不再跟父母认真对过话了。

而明天，躺在棺材里的爸爸即将化作一缕青烟而去，这辈子就真的不会再见面了，无论是恨与不恨，都不会再见面了。想到这里，朱老三突然觉得胸口有种被撞击的感觉，眼中居然还有泪……

他脚步沉重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爸爸面前，静静地凝望着久违了的爸爸的面孔，许久之后，他又用颤抖着的双手为爸爸抚平身上的盖布，然后，右手停留在爸爸的头上、脸上、鼻子上……他回忆不出小时候曾经在他怀里的模样，可是，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个始终他认为看不上自己的爸爸，一直以跟他作对的方式不离他的左右，一直都在……

而明天，他们将不再相见。此刻，倔强的朱老三在泪水中渐渐软化了自己一直对爸爸的冰冷的心，在只有他和爸爸的空间里。此时，他突然明白，这辈子他与爸爸之间注定就是要以这种吵吵闹闹的方式度过的，也只有在生离死别时才能和解。

头脑想明白了，那团如麻绳纠结在内心的东西也不见了。只见朱老三将手握在了爸爸的手上，脸上虽然挂着两行热泪，可是，他的表情不再纠结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