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情结 - 草稿
一直有一个旗袍情结,总感觉那衣服怎么看都是一件艺术品,无论是棉是丝都那么高贵、优雅、冷艳、有韵味。在我的执念里,要把旗袍的风韵穿出来实在是要有个好模样,丰乳肥臀细腰薄背,玉腕素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如出水清莲;穿旗袍的女人还应该是闲静的,优雅的,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一动一静如柳扶风,一字一句都温文尔雅;穿旗袍的女人是应该有清雅的居所,温情的家人,宁静的生活,心静似水,眸如秋月,性情温婉贤淑。
很小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个北京来的知青,她的模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瘦高个,很白,是城里人那种白,白得很洋气,上小学时她成了我的班主任,我是班长,也因此有了较多接近她的机会,她一个人住在一间特别小的屋子里,那年我刚上一年级,放学后她让我跟她回家,拿出一沓裁剪好的白纸教我做白色的小花,她轻声地说:”毛主席去世了,明天村里开追悼会,你帮我把这些小白花做好,让同学们明天戴。”我也听说了毛主席去世的消息,爸爸妈妈都挺难过,不时叹息。那时我对这个概念的理解还有些模糊,但被周围的气氛感染着,心情也有些沉重。那天她穿了一件很特别的衣服,粗布的黑色竖条纹的“长裙子”,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说话时声音是哽咽的。她的“长裙子”和脸上的泪,都惊到了我。我一边按她说的做小白花,一边偷偷打量她,那件衣服的领口有点像奶奶的大襟褂子,但盘扣很精致,长裙不松不紧的包裹着她,她坐在桌子旁,头微低着,纤细白皙的手指灵巧的扎着小白花,一条又粗又长的黑辫子顺过消瘦的肩膀垂过细细的腰,那衣服穿在老师身上线条宛如小河流水,又如长笛轻吟般的曼妙,清瘦苍白的脸,无声的泪珠儿,现在回想起来像极了一副油画。我从老师家出来就跑去问村里唯一的裁缝,我笨拙的描述着,她笑着说,那不是裙子,叫旗袍,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旗袍的名字,此后,在我的心里这个名字就像春天播下的一颗种子,美好的感觉无限的生长放大着。可惜后来再没有见老师穿过那件旗袍,再后来知青返城她就回了北京,现在算算她也快七十岁了吧。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惊艳到如今!
这些年旗袍不罕见了,经常在商场看到旗袍,精致或粗陋,总感觉没有老师那件好看。偶尔上街也会遇到女人穿所谓改良后的旗袍,但这种遇见的感觉颇不舒服,也许是我的思想老旧了,总感觉传统的旗袍才真正有旗袍的风韵。当然也或许是各种不对,不仅是人或衣服。反正一直找不到那种优雅、高贵、冷艳又温情的感觉。
有一次在街上遥遥看到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她背对我站在那里,一件色泽鲜艳的花色旗袍着身,她个子高挑,身材看上去也舒服,心中便有了美好的阳光,驻足欣赏片刻,但这片刻实在是得不偿失,她突然转身向我这边走过来,她的步子迈的很大,大脚外撇八字,胯转动的很夸张,她大喊着什么人,面色黝黑,脸上淌着汗,皱着眉一副焦灼不堪的样子。旗袍的美突然就遁逃了。
因为对旗袍灌入了太多美好的思想,所以对它的敬畏也就更多。以至于深深喜欢着却总是望而却步。常常在网上浏览旗袍和穿旗袍的模特,这让我越是喜欢也越是不敢接近了!仿佛只有在这里才能寻回老师的影子,才能回味到童年那份心动。然而这个模特的感觉是过于冷艳了,到底没了老师当年那份温情。
一向以为自己身材还可以,但离穿旗袍的要求还差得远,所以喜欢的很忐忑,一次逛商厦时遇到一件黑底有暗红色花的短款旗袍,仿佛一下偶遇了童年,爱不释手的抱回家,穿起来在镜子面前晃了很久,可最终还是觉得太短了,缺失了旗袍那种“倚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的韵味,又退掉了。四年前侄子结婚,我又开始迷恋旗袍,又试穿了一件墨绿色有暗花的长款旗袍,但终究还是找不到当年老师那“长笛轻吟”般的线条而放弃了。此后便只是欣赏而绝了再穿的念头。
直到去年春天,一个意想不到的原因,让我与一件比我大了一号的紫红暗花旗袍不期而遇,这就像特别想吃蛋糕的人等了很久,挑剔了很久,饿的顶不住时突然飞来一块面包,虽然有点违和,但似乎也不得不将就,于是我第一次拥有了一件自己的旗袍。旗袍没有过错,只是对于我有点过于宽松,虽掩盖了身材的各种不足,却实在诋毁了旗袍的曼妙。
有些东西根深蒂固的长在人心里时,就会生出执念 。越是失去的越是感觉珍贵,几十年了,老师穿旗袍的影子一直萦绕在我心里,也不知道老师那件旗袍还在不在?也不知道老师现在还好不好?世界很小,都说是个地球村,但有时也很大,大到一转身就永不相遇。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当年的不经意已成了别人心中永恒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