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青楼出身,十二岁得到苏轼的宠幸,成了一生的红颜知己,嫁得才人
饮湖上初晴后雨
文/素心
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宋神宗熙宁四年,苏轼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被贬为杭州通判,可谓人生郁闷至极,好在,杭州有西湖美景相待。苏轼常常在西湖边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喝酒聊天来排解心中的愁闷。
要说西湖的美,是风情万种的。春有桃红柳绿,落英缤纷,夏有接天莲叶荷田田,秋有丹桂飘香,十里平湖秋月,冬有疏影横斜卧梅枝,断桥残雪,宛若瑶池仙境。阴晴雨雪,西湖美尽人间四季,不负钱塘的千古繁华。
那一日,苏轼与好友在酒楼消遣,叫来舞姬助兴。乐声响起,几个浓妆艳抹的舞姬徐徐走来,款步轻盈,舞姿曼妙。最好看的是中间领舞的一个女孩,羽衣翩跹,明眸善睐,回首间余姿袅袅,一曲缓歌慢舞凝丝竹。这个女孩就是王朝云。
一曲舞罢,苏轼已经是微醺了,众舞女纷纷入座侍酒。一个女孩走到他的身边,只见她一袭云蓝小袖,卸下了浓妆艳抹,黛眉轻扫,朱唇微点,一身素净淡雅,别有一番韵致,仿佛一股空谷幽兰的清香。正是那个领舞的女孩。
初见你时,你一会儿浓妆艳抹,一会儿清雅脱俗。就像这西湖的水,刚才还是艳阳晴朗,波光粼粼,转瞬间又阴云蔽日,烟雨朦胧。你就像是西湖的水一样,千变万化都是好看的。苏轼心想,诗兴大发,于是写下千古名句《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是赞美西湖的,也是赞美朝云的。
那一年,朝云十二岁。
朝云出身清寒,自幼沦为歌舞伎,但她天资聪颖,能歌善舞,还谈得一手好琵琶,虽然沦落风尘,却有着一股清丽脱俗的秀美之气。此后,朝云常常来往苏府,苏轼喜欢她弹的一手好琵琶,有客人来就叫朝云出来演奏,极少填词的苏轼也破格为她填词。当时苏轼的夫人是王闰之,对这个小女孩也是非常照顾。
朝云没事的时候就给苏轼弹弹琴,照顾苏轼的生活起居,得到苏家的照顾,她也结束了卖艺为生的命运。朝云成了苏轼身边的侍女,虽然不会作诗填词,只会弹琴唱歌跳舞,但却对苏轼的诗词歌赋理解得透彻,时时与苏轼感怀身受。
苏轼是名副其实的大文豪,朝云对他当然仰慕不止,但她更了解他心中的苦闷。一天苏轼下朝回来就不是很开心,吃了饭后他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问下人,说:你们说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下人都说是文章,是见识,都不得苏轼的意。
朝云过来一看,说:学士一肚皮不合入时宜。
苏轼哈哈大笑,说: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世人都知道他经纶满腹,却有谁理解他半生飘零,终不得志,唯有朝云是懂他的。从此,苏轼对这个小姑娘更是宠爱有加。朝云是聪慧的,她能从他的词里看到他的哀愁,她能走进他内心深处,他也把她当成红粉知己。只是,当时苏轼还有王闰之在,他也一直都把朝云当成一个侍女。
朝云自小就是孤儿,也不知道自己的姓氏,苏轼给她冠姓王,王朝云。因为逝去的夫人和现在的夫人都是王家的女儿。既是侍女 ,又是红颜知己,朝云对苏轼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苏轼无论走到哪里,总会把朝云带在身边,他家里有个极品茶叶密云龙,只有朝云才能取出,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
苏轼喜欢听朝云唱曲,朝云便常常唱《蝶恋花》,只是后来朝云陪伴苏轼走过山山水水,他一路宦海沉浮,朝云也一路颠沛流离的跟随,再唱《蝶恋花》心中不免感伤。每每唱到“枝上柳绵吹又少”时都不胜伤悲,哭而止声,再唱不下去了。
苏轼问何原因,朝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话我竟然唱不出了......
苏轼大笑:我正悲秋,而你又开始伤春了!
苏轼虽然笑着安慰,也能明白,朝云怕是想到自己一生身行万里半天下,宦海的浮沉,命运的无奈,对苏轼忠而被贬、沦落天涯的境遇是同感在心,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他一生被贬多少次?怕是难以统计了。在杭州三年,之后又官迁密州、徐州、湖州,颠沛不止,期间朝云始终紧紧相随,无怨无悔。
朝云十七岁时候,苏轼被奸人陷害,被捕入狱,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分离。朝云悲痛不已,却仍要坚强的照顾着王闰之和苏轼的两个孩子,晚上还要给苏轼诵经念佛,保佑他平安无事。
差不多一年时间,苏轼终于被放出来了,却还是要被发配黄州。山高水远,难以举家迁徙,王闰之要留下来照顾孩子。当时苏府还有几个小妾和丫鬟,包括朝云在内,苏轼觉得自己已经如此落魄了,就把她们全部给放了。
唯有朝云,始终不肯离开,跟着苏轼去了黄州。
那年朝云十八岁,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是这份至死不渝的陪伴,也是那个落寞的时间点,朝云给苏轼的,不止相知相伴。这一年,苏轼正式纳朝云为妾了。
我想这么多年,他们一定是克制的。那一年西湖畔的邂逅,早已一见倾心两个人,只是等了那么多年。
在黄州,苏轼的俸禄极其微薄,但那是朝云最幸福的日子,她终于和苏轼在一起,真正的在一起了。能和苏轼相亲相爱,已经是她最大的满足。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但朝云也毫无怨言,整日布衣荆钗,与苏轼共度患难,悉心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苏轼的友人看他实在过得清贫,就去给他征求得到一块废弃的荒地。没有家丁仆役,朝云也跟着苏轼一起开荒耕种起来。
历经宦海沉浮的苏轼早已对功名利禄看得开,日子还不是要过么,也就和朝云这么过着,还自称是东坡居士。没有富足的生活,吃的也马虎不得,朝云就买些廉价的肥猪肉,切成小块,微火慢煮,烘出香糯滑软,肥而不腻的肉块,作为苏轼常食的佐餐。后来竟然成了美味的东坡肉,声名远扬。
在黄州,朝云为苏轼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起名苏遁,小名干儿,可惜第二年就在金陵病逝了。
那时苏轼接到诏命,将他贬去汝州做团练副使。苏轼接到诏令后不敢怠慢,四月中旬便携家启程,七月二十八日,当他们的船停泊在金陵江岸时,小小的干儿中暑不治,夭亡在朝云的怀抱里。
孩子的意外夭折,使苏轼和朝云陷入极度悲恸之中。朝云伤痛至极,日日以泪洗面。为此苏轼深深地自责着,认为干儿之死,是受到自己的连累。
忽然遭夺去,恶业我累尔!衣薪那免俗,变灭须臾耳。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
我泪犹可拭,日远当日忘。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
苏轼的哀伤已近极至,朝云的悲痛可想而知。
干儿死后,苏轼决意不去汝州,他向神宗上表,要求在常州居住。老年丧子的悲痛,让他终于不再那么拼命了,他想要安身立命,更需要悉心照料肝肠寸断的朝云。常州在太湖周围,那里风景秀丽,应该可以给朝云疗伤。
他已经连累了儿子,再不能连累生死相随的爱人了。
然而这并没有停止苏轼颠沛流离的命运,朝云十二岁时候来到苏轼的身边,十八岁成为侍妾,三十八岁病死于惠州。朝云陪伴苏轼二十六年,始终都在奔波的路上。
生活是艰辛的,但对朝云来说也是幸福的。苏轼是天下第一的大文豪,他一生都是有情有义的男人。对妻子,对侍妾,对家人,对朝云的爱,更视为灵魂知己。
朝云生日,苏轼会请一些好友上门庆贺,并亲自作《王氏生日致语口号》。这种文章,一般都是在非常重大的场合才作,比如朝廷宴会什么的。可见朝云在苏轼心中的分量。
自古才子多薄幸,情愫短暂,不过他们笔下的一场烟花。独朝云有幸,嫁给才子胜帝王。
朝云死前是在惠州度过的,那惠州有个枕丰湖,山青水绿,烟波岚影,有点像杭州的西湖。那个初晴后雨的下午,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苏轼常与朝云漫步湖堤、泛舟湖上,一同回忆在杭州时的美好时光,他用杭州西湖的各处风景地名为这里的山水取名,并把这枕丰湖称之为惠州西湖。不料这他乡的孤山竟然成了朝云孤寂长眠的地方,朝云逝去后苏轼把她葬在湖畔南边栖禅寺的松林里。
为了怀念朝云,苏轼在惠州西湖上刻意经营,建塔、筑堤、植梅,试图用这些熟悉的景物唤回那已远去的时光。她的影子永远的刻在了苏轼的心中,也留在了惠州西湖的山水花木之中。
终此一生,苏轼再没有听过《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