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僧
1
那一年，扫地僧刚入少林，他看起来很瘦弱，夕阳下不住地咳嗽，后来就进屋去了。少林很大，大到新来的人都能拥有一间屋子，能放很多东西，做很多事情，包括半夜偷偷炖狗肉。在屋子里做俯卧撑，发泄旺盛的精力。唱些儿童不宜的狗屁歌曲。
春天有许多女施主来许愿，看见扫地僧的光头好玩就会摸一下。被摸过的地方，麻麻的，女施主就吃吃笑着塞给他一块饼。直到后来，女施主见了齐腰高的扫地僧不再摸，红着脸偷偷走开。
扫地僧在少林的第一份工作是扫地。这份工作很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拖着扫把扫院子。乐趣是可以看到很多山门口喝醉的和尚，念叨着女施主名字丑态百出，方丈室里传出的呼噜和砸吧嘴的声音。那时候，一群鸟儿正从他头顶飞过。
山上日子波澜不惊，扫地僧扫完院子就坐着，看着地上的蚂蚁发呆打盹，偶尔有人会叫醒他，告诉他该吃饭了。他也会走到院子一边的井边，摸着头照照镜子，然后挤出一个萌萌哒微笑。
这一年，鸠摩智八岁了，天龙寺的几个老和尚也才进了寺院五年。
2
扫地僧扫完院子喜欢坐在山门口发呆，表情很酷，长时间看着脚下的蚂蚁，为此没少被同门嘲笑，伙房的胖和尚因此还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木瓜和尚。扫地僧自然不服，谁还没个童年啊？
扫地僧扫地的那几年，少林名气还不大，籍籍无名，靠着女施主和城里杀猪的屠户维持香火，方丈整日愁眉苦脸，让和尚们在山口口搞了一次胸口碎大石，但结果是看的人太少，和尚们累坏了，个个比平时多吃几碗。方丈就把出这个馊主意的人直接撵出少林了。
冬天的时候，扫地僧来时亲手载的树已经长大了，风一出吹叶子满少林院子都是，他就拿起扫把慢慢地扫。扫完，咧嘴一笑，跑去看地上的蚂蚁。
少林寺崇尚慈悲为怀，大家彼此和气，见面打躬作揖，连地上的蚂蚁都不睬，导致出现了严重后果。
藏经阁和达摩院里老鼠横行，方丈为此一夜愁白了头。接连召开几次长老会议，都想不出解决办法，关键大家都不愿杀生。后来方丈想起有人举报扫地僧踩死过蚂蚁，顿时有了办法。
扫地僧迎来了在少林的第二份工作，去藏金阁和达摩院捉老鼠。至少此时扫地僧的内心深处是抗拒的，面对方丈的强令，除了悲催地仰天长啸一声，阿弥陀佛，又能如何？
3
扫地僧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冬天下午来到藏金阁，他唯一的行李是一个用树枝做的弹弓，用来打老鼠。藏金阁的藏书很多都被老鼠咬得残缺不全，扫地僧要做的就是和老鼠战斗，保卫藏金阁。
这个下午很冷，方丈是亲眼看着扫地僧拿着弹弓走进了藏金阁，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去了。他甚至为自己想出的这个绝妙解决办法得意，想了想让人吩咐伙房以后派人给扫地僧送饭，让扫地僧住在藏金阁别出来。
毫无疑问，扫地僧解决了所有人感到棘手的问题，保全了其他人佛门弟子不杀生的愿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天晚上，扫地僧度过了在少林最难忘的一夜，藏经阁里彻夜不止的老鼠悲鸣和着屋外的冷风汇成独特的鸣奏曲。在完成自己的首个击杀，拿到老鼠一血后，扫地僧放开了。
接下来连续半个月，藏经阁和达摩院里日夜充斥着老鼠的悲鸣，大开杀戒的扫地僧完成内心的煎熬转变，接受了事实。他明白自己日后的使命就是当一只猫。
4
藏经阁外面，时间在飞快地流逝着，又一年春天到了，山下的女施主开始结伴来寺里还愿，和尚们笑逐颜开忙着，院子里扫地僧栽下的梧桐开了花，引来嗡嗡的蜜蜂。
没人想起那个曾经扫院子的扫地僧了，大家愉快地念经吃斋，彼此和谐相处，只是院子里的落叶常常堆起来，方丈就皱一下眉头，往藏金阁的方向看一眼，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第三年了……。”
扫地僧在藏金阁第三年了，每天伙房会把饭隔着阁门送进来，雷打不动，三个馒头。藏经阁很大，除了书空荡荡地，他手里的弹弓已经磨得溜光铮亮。
周围已经听不到老鼠叫了，即使黑暗中扫地僧都能感觉到躲在暗处的老鼠窥视的眼神，弹弓随手准备出手。藏金阁里，无边的寂寞日夜包围着扫地僧，终于他走到了书架上的藏书边。
藏经阁堆积如山的书被老鼠啃得残破不堪，没人去管，阁外的和尚只关心女施主和春天的风。除了百无聊赖的扫地僧，不会有人去看这些传闻中的武功秘籍。
不知多少年过去了，方丈已经忘了扫地僧，这么大的少林，每天有很多事要处理，他哪里还会记得一个扫院子的。他也老了，最关心的就是自己能不能圆寂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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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出春来，岁月悠悠，少林终究还是老样子，没红火起来，方丈老了，但他没有圆寂，在一个早晨醒来被鱼刺卡住憋死了。
方丈被发现死的那个早晨，也没有人想起扫地僧，他就这样错过了。
很多年过去，当一个叫玄慈的年轻人当了少林方丈，第一次走进藏金阁，看到了这样一幕。
扫地僧坐在地上，白发苍苍，仿佛睡着了。他的身体周围，密密麻麻叠满了老鼠的尸体。
这一幕太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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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地僧终于离开了藏金阁，临走他饱含深情地指着里面对接任的小和尚说了一句话。
“你眼里看到的都是寂寞。”
白发苍苍的扫地僧走出藏金阁，拿起扫把，缓缓扫起了院子。在他身后，玄慈方丈失望地摇了摇头，悄悄地走开了。
之后的事情，金庸已经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