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长嫂如母

秀因出生于1938年，她5岁时日本鬼子还在中国肆无忌惮烧杀抢虏，村里边的姑娘都躲起来了，怕被鬼子抓到了会遭遇暴力，秀因的姑姑也躲在田间的小茅屋里，不敢待在家里。

秀因这个5岁的小娃娃每天都会给姑姑送一次饭，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盒子粥和小菜，还要随时戒备身后是否有野狗抢她的食物。

1962年，秀因出落成一个大姑娘，在媒人的介绍下嫁给了二十几里路外的阿石。邻居都说，秀因嫁得远是因为小时候走的路多了，秀因就笑笑不说话。

阿石是抱养来的孩子，养父母生的孩子都先后夭折了，村里的仙姑给这户人家指了条明路——抱养一个孩子来挡煞，后面的孩子就能活了。恰好，阿石家里特别穷，亲生父母便把阿石给了王家。阿石过来王家的时候已经18岁了，他确实带来了好运，养父母陆陆续续生了4个儿子，都活蹦乱跳的，阿石成了长兄。

无法想象，媒人介绍后只见过一面的这对青年男女就决定结婚了，秀因说，阿石看起来是个好人。出嫁那天，她穿着一袭新裁剪的红布衫，脸上涂上了胭脂粉，漂亮极了，心慈貌美说的大概就是秀因这样的姑娘。

阿石娶亲的时候从养父母家里搬出来，他把祖屋重新修葺了一番，新婚夫妇就在这里生活。

成亲后不久，阿石的养母便撒手人寰了，养父伤心过度脾气变得特别暴躁，他觉得是秀因的存在冲了她老婆的寿，因此经常对秀因冷眼相待，这个公公真不好相处，秀因在那之后又开始了小心翼翼活着的日子。

公公为何不再找一个新伴呢？仔细想想，谁愿意嫁给一个脾气暴躁的糟老头还拖着4个嗷嗷待哺的娃娃呢。

他不再顾家了，不再照顾他的4个孩子。

孩子们饿了就到秀因这里来，大嫂前大嫂后的叫着，一个6岁、一个5岁、一个4岁还有一个3岁，这么小的孩子秀因不忍心不管，拼尽全力照顾着，孩子们也都懂事，大的带着小的，小的跟着大的有样学样。

之后三年，秀因生了2个娃，没有婆婆伺候着坐月子，还有一堆娃娃需要照顾，秀因只休息了几天就下床干活了。家里等着吃饭的人口越来越多，阿石打听到跟着村里的渔船队出海捕鱼是份很好的养家糊口的活，和秀因商量好后，他决定了要去闯一闯，要委屈秀因了，因为阿石这一走就得几个月后才回来。秀因说，“没事，我能行。”

阿石出海的日子，秀因整天担惊受怕，因为公公现在还染上了喝酒的恶习，谁都不知道喝了酒他会做什么事。直到有一天，秀因带着大大小小6个娃在祖屋里准备吃饭时，门口传来酒品摔碎的声音。

“坏了坏了，老二（阿石的二弟）你带着弟弟和侄女们去床底下躲着，我没叫你们千万别出来。”听完秀因的指挥，孩子们动了起来。

祖屋那扇门哪经得起公公如此暴力地捶打，不一会门就被打开了，秀因假装镇定。

“爹，什么事？”

“煞星，你这个煞星。”

只听见咣的一声，秀因还没回过神来，家里灶上的大锅已经被一块大砖头撞破了，粥水流了一地。

公公离开了。

这时候角落里传来娃娃轻轻地啜泣声。

“别怕别怕”秀因抱起最小的娃娃。

“还好，你们看，还好大家都没事，老二，你赶紧帮忙收拾一下。”

“大嫂，怎么办？”

“茅屋隔壁的小隔间还有一个旧的泥炉，老二你和老三过去找找，老四和老五，你们去院子里捡点干柴火来，至于你们两个小姑娘，坐在这别乱动，别怕。”

秀因在孩子们的配合下，很快又生起了火煮粥，端上桌的时候才想起来准备的小菜也被砸坏了，她和孩子们说，她还有宝贝。

只见她从厨房那张老桌子下面拿出一坛鱼露，那是她自己酿的，阿石前阵子带回来的鱼，她把小鱼挑出来酿成了一坛鱼露，今天孩子们就清粥配鱼露吃。

“大嫂，真好吃。”

“娘，真好吃。”

“快吃吧”，秀因满意地点点头。

南方的夏天经常遇上台风，阿石不在的日子里，家里就遇上了一次台风，祖屋上的那些茅草会被吹走的，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秀因让孩子们先离开祖屋，她从邻居那借来了一把梯子，自己抱着大块的砖头爬上屋顶压住茅草，她心想着这样茅草就不会被吹走了。

秀因和阿石后来又有了4个娃，日子越过越好。小叔子们渐渐长大，他们和秀因的关系都特别好，不管在外闯了多精彩的人生，回到家开口就喊“大嫂”，即便是各自成了家，也拖家带口地定期回来看看秀因。

秀因在晚年得了癌症，她在床上瘫痪了3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秀因瘫痪的这3年却真正感受到被“孝道”包围着，她儿孙满堂，这3年下来，秀因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轮流照看着她，最让人感动的是，当时她拉扯大的4个小叔子以及4个妯娌（小叔子的老婆们）也一直陪伴在她左右。秀因的房间一直有人，到后期秀因已经说不出话且失去意识时，大家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就是陪陪她。

秀因出殡的那天，送葬的队伍排得老长了，那都是她带大的孩子。

一棵姜花

我躺在阿石床上听他唠嗑，阿石说，那天我买了个新床32块钱就把你外婆娶到手了。

就是我现在躺着的这个床吗？

是的，就是这个床就把你外婆娶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