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金瓶梅》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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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看书,有个毛病,一旦对书感兴趣,对写书的人,也会感兴趣。
据说,作者兰陵笑笑生写《金瓶梅》,是为了替父报仇。当时,他的父亲因得罪权贵被杀,而这位权贵有个爱好,喜欢看淫书,当时的纸张质量又不太好,容易沾在一起,看书的人都习惯用手指沾口水翻书。
兰陵笑笑生用浸泡过慢性毒药的纸写好《金瓶梅》之后,想办法让这本淫书落到了权贵手里,权贵一读就爱不释卷了,每日边看边和妻妾淫乐,不久就毒发身亡,步了西门官人的后尘。
这当然只是个传说,就是兰陵笑笑生,也只是个笔名。天下第一奇书的作者,其实也是个未解之谜。
无论看没看过《金瓶梅》,大概都知道,书名是以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三人各取名字中的一字而来。
话说这潘金莲,本是个裁缝的女儿,排行老六,所以书里常常被称为“六姐”,自幼生得俊俏,又缠了一双三寸小脚,所以又唤作“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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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红颜多薄命,潘金莲幼年父亲因病早逝,家境一落千丈。9岁的时候,被亲妈卖进了王招宣府中。“招宣”不是人名,而是显赫的官名。
书里说,到王招宣府后,潘金莲习学弹唱,闲常又教她读书写字。她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敷粉施朱,品竹弹丝,粗通诗书。
这给潘金莲一生的悲剧埋下了伏笔,你说一个买来的女孩学弹唱,能唱什么,当然是淫词艳曲。从小的着意调教,怎么谄媚取悦男人,几乎成为她的本能反应。
等到她15岁时,王招宣死了,她妈又把她争出来,三十两银子转卖给了张大户,继续学弹唱,专攻琵琶,后来潘金莲弹得一手好琵琶,是经常出现在情节里的。
这张大户呢,是个年过六旬的糟老头。金莲还未到18岁,就被他“一树梨花压海棠”了。
老主人是喜欢,可主家婆不干呀,对金莲百般挑剔,非打即骂。
这张大户一赌气,倒赔了嫁妆,把潘金莲嫁给了武大郎。
可这武大郎是什么人呀?身材矮小,面容猥琐,人称“三寸丁谷树皮”。潘金莲嫁给他,那是没眼看却要一起睡,每晚都像受刑一样,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你想想潘金莲是什么态度?书里用了四个字“甚是憎嫌”。
潘金莲是那种贫穷美貌,然后一心想要荣华富贵,不择手段想要向上爬的姑娘吗?说句公道话,还真不是。
其实她想要的并不多,只不过想要一个品貌相配的人过日子而已,不是张大户那种一只脚踏进棺材的糟老头,也不是武大郎这种猥琐粗鄙、人人可欺的下下品男人。
这一点从她对武松的态度可以看出来,武松是第一个入她眼的男人,但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
就算西门庆,也不是她主动的。西门庆能勾搭上潘金莲,全靠王婆创造各种机会,点拨各种手段,才一步一步成功的。
很多人以为,潘金莲毒死武大郎之后,就顺利地嫁进了西门府,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毒死武大郎之后,潘金莲望断秋水也没等来西门庆,这一晾晾了多久?足足晾了几个月。
那这段时间,西门庆在忙什么呢?忙着娶孟玉楼。
潘金莲美成那样,难道孟玉楼比她还漂亮?当然不是,孟玉楼只是中等之姿,但是她有钱。
人们总爱说女人现实,其实涉及重大利益,男人的理性会让男人算计起来,比女人更现实更冷酷。
其实西门庆根本没打算娶潘金莲,对他而言更划算的方案是,让潘金莲做她的姘头,时不时幽会,平时给点小恩小惠。
如果不是卖雪梨的郓哥多事,潘金莲最多也就是个红杏出墙,不守妇道,是万万不敢谋杀亲夫的。
最后一捉奸,逼得西门庆和潘金莲狗急跳墙,害得武大送了命,自个人也在阳谷县没法混了。
潘金莲后来还是嫁进了西门家,虽然费了不少心机和功夫。
然后你以为潘金莲进了西门府,就过上了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吗?
西门家是生意人,公账私账分开算,自己有体己银,日子会过得非常舒服,如果什么都要开口问西门庆要,会过得非常辛苦,西门庆在外花钱看起来有点大手大脚,但对自己家的女人其实并不大方。
话说有一年元宵,正房吴月娘领着众妾到大妗子家吃酒赏月,忽然下雪了,就吩咐小厮回家取皮袄。这时她想到只有潘金莲没有皮袄,就吩咐从家里当铺里拿一件皮袄给金莲穿。
这对于好强的潘金莲来说,是极其伤自尊和脸面的事,但她只能嘴上硬气:“有本事,到明日问汉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平白拾人家旧皮袄披在身上做甚么!”
为什么说她是嘴上硬气罢了,因为西门庆之后压根没给潘金莲置办过皮袄,向汉子要一件皮袄并没有那么容易。一直等到李瓶儿去世,潘金莲才得到一件二手皮袄。
那是李瓶儿的遗物,她向西门庆讨要,西门庆还有些舍不得:“单管爱小便宜儿,她那件皮袄值六十两银子哩,你穿身上,是会招摇的”。
西门庆的潜台词,其实就是觉得潘金莲不配,想想也是,潘金莲卖给张大户的身价是三十两,最后正房吴月娘要发卖潘金莲,二十两银子就和人贩子王婆交割了。
潘金莲拿什么争宠呢?只能以色事人,凭借美貌、性技巧,以及从小习得的一手谄媚和取悦男人的吹拉弹唱功夫。
这些东西一开始是奏效的,可是说到底,美貌和性技巧是会不断贬值的资源,特别是对西门庆这样一个喜新厌旧的主儿,新鲜感一过,就丢到一边去了。
说起来挺悲哀的,她一无所有,一件皮袄,一件首饰,想向汉子要点东西,就要在床上百般迎合讨好,百般地做小伏低,百般地软语央求。
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这件事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
渐渐地,潘金莲以色事西门庆,越来越变成没有下限的迎合。
《金瓶梅》里有个让人瞠目结舌的重口味情节,可以看出潘金莲的迎合到了何种程度:
“西门庆要下床溺尿,妇人还不放,说道:‘我的亲亲,你有多少尿,溺在奴口里,替你咽了罢,省的冷呵呵的,热身子下去冻着,倒值了多的。’西门庆听了,越发欢喜无已,叫道:‘乖乖儿’。“
西门庆内心也是轻贱她的,搜罗来什么奇技淫巧,有什么变态需求,都是在潘金莲身上来试,而对其他妾室是不会如此的。
现代人的性虐,大家耳熟能详的,无非是捆绑,皮鞭抽打,再变态点的,滴蜡。这西门大官人,不愧是一代淫才,脑洞大开,祭出了奇招:香消玉殒。
名字听着还挺文雅,其实很阴损。
简单点说,就是以酒浸香马儿,安放于乳间脐下(阴)阜上,烧至肉根,颤声忍痛。烧灼处则热血汇注,于是腠理膨胀,顿然紧缩矣。
果然是痛并快乐着,不过痛的是潘金莲,快乐的是西门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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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在荡妇之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甚至在葡萄架下和西门庆荡起了秋千,至于怎么个荡法,相信不少人都看过影视作品,在此就不详述了。
可是她即使做到这种程度,地位依然是非常不稳固的,她对西门庆的吸引力不断贬值,也竞争者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
潘金莲在西门府,是非常焦虑、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她不仅变成了一个没有底线的荡妇,还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妒妇和毒妇。
她选择通过纵欲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与西门庆毫无节制地纵欲,与仆人琴童、与西门庆女婿陈经济偷情……她在荡妇路上,头不回头地走下去。
此时的潘金莲,与最初那个聪明娇俏,得父亲爱护,无忧无虑上着女学的小女孩相比,已经面目全非了。
纵观潘金莲的一生,她是一步一步被推向荡妇之路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