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故事藏在物品中||我读《文学体验三十讲》(17)
这一讲题为《物品会讲故事》。苗炜谈到的《琥珀眼睛的兔子》且不管它,对照前面的《恋物癖和断舍离》,你会发现二者之间有着必然联系。恋物者所恋之物,必将成为过去或者是历史的垃圾,而他所恋的每一件物品,毫无疑问,一定铭刻着那个时代的印记。
我不喜欢收藏,但家里还保留着不少来不及用的票证,仅粮票就有全国粮票,四川粮票,黑龙江粮票和金堂县的米票。除了时代印记,每一种票都藏着不止一个故事。
且引用拙作《那把菜刀和那锅粥》的一段文字:
腊八稀饭主要内容的多少,首先要看肉票,其次才是各家爸妈有没有钱。我家四口人,当月肉票为一人二两,我妈问我等于几,我说四二等于八,我妈就说,“如果等于二十,肉颗颗就可以切大些。”肉少,我妈的肉颗颗就切得小,比豌豆还小,一下锅便是孤帆远影,眼巴巴看着消失。
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写的是什么年代,还知道那时候肉票有多么珍贵。腊八节那天,家里再穷,也要熬腊八粥,贫富的区别是粥的内容。那时的富,也富不到那儿去,低工资,高就业,大锅饭,贫与富最多是量上的差别。或许你家里人口少,负担轻,但相应的票证也少。没有票,计划经济时代,钱多也不一定能买到东西。我妈熬的腊八粥,永远都是只见萝卜不见肉。为了补充蛋白质和脂肪,我家所在的大院,家家户户都养了鸡鸭鹅兔,有一年甚至几家合伙养了猪。后来才发现,猪太能吃了,越养越瘦,根本养不活。那头猪尚未成年就被宰了,杀猪那天,孩子们奔走相告,不停地欢呼。
关于票证,故事多了去了。肉票一两就不说了,三钱,也就是十五克,如果是单身汉,割了三钱肉拎在手上,就那么一小疙瘩,能看出来是一块肉吗?猪肉凭票还好,茶杯要票,火柴要票,肥皂要票,食盐要票,农民买粪水也要票,妇女用的月经带还是要票!你说,这里面该有多少啼笑皆非的故事。
苗炜习惯在结尾时提问,这一讲问的是:
想一想,关于你的奶奶,关于你的曾祖父,你还记得什么?
我抠了抠脑门,使劲想,啥也想不出来。家曾祖,爷爷奶奶啥也没给后辈留下来。
倒是我外婆留下的一把茶壶至今还在。
外公一家还算殷实,家里有不少瓷器。土改时听说要划成分,便砸碎了几乎所有的瓷器,留给我妈的,是一把最不值钱的茶壶。那把壶是景德镇烧制的,出自清代,画面是贾哥哥与林妹妹在一株梅花树下玩耍。壶的质量不太好,有明显的瑕疵。这已经是我家唯一的古董了。我妈说她还记得当时砸那些碗盘壶碟的情形,希里哗啦一阵阵脆响,光碎片就装了几大筐,全部倒进了粪坑。结果呢,她家还是划成了地主。
于是可以断定,无论你是谁,但凡家里的老物件,肯定藏着过去的故事。
趁着爷爷奶奶健在,赶紧问清楚。
2022年11月7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