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的花园(伯乐推文区)

春风过,恰似故人归

2022-05-05  本文已影响0人  从未记起也不曾忘记

天空是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沉重又压抑,梧桐在狂风中萧索。屋外的破旧木椅与地面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呢喃切切不知是谁的私语,一并在我脑中肆意冲撞。

端坐在教室的,今天却心烦得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即将到来。

看着黑板上老师讲解亲情的主题写作,我也深入其中,我好奇究竟亲情是什么,它是什么样的色彩。老师说:没有“白头生死鸳鸯浦”的轰轰烈烈,却也使“夕阳无语为之动”;没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海誓山盟,却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血脉相连无绝期”的亘古永恒;没有“身似门前双柳树,枝枝叶叶不相离"的长相守,却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默默祝愿……

飘落的雪花带不走凝结的记忆,穿越时空的凝重走进了不会老去的岁月,蓓蕾般地默默等待,夕阳般地恋恋不舍,在心的远景里,在灵魂深处折射出的那两个字便是——亲情。

亲情是朱自清文中父亲的背影,亲情是孟郊慈母手中的针线,亲情是王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慨,亲情是李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怀念。而那份属于我的亲情又躲藏在哪个角落?

脑海里不知为何呈现出了与外祖母曾经生活的场景……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树梢,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大地镀上一层薄薄的银色。夜,显得格外幽静。日光消尽,星辰酣眠,心中如一片死海,毫无波澜。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嘎吱”,门开了。您轻轻对推开门,你的脚步很轻,蹑手蹑脚的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我给你冲了一杯牛奶,趁热喝了吧"你轻声说道。我随即答道:“好”,可手中的笔依旧没有停。

可我从未见过那亲情的美丽,也从未读懂过。可能还是因为我蠢吧,考不好,学不好。

顾城说:“我相信,那一切都是种子。只有经过埋葬,才有生机。”为了打破自然冷漠的隔阂,种子被置于苦难与沃壤之间。让风雨磨练,让黑暗常伴,苦难让种子更加真切,让他明白世间的一切并不全是甜美的、好的;沃壤则告诉种子苦难并非人生的主色。

这世界告诉“种子”,生命并不是一种纯粹的享乐。它通过给予大多数人共同的苦乐,来使之感到荣幸与感动。因此,这迫使“种子”经历考验,从而让他体悟到最谦卑和最普遍的真理。

我向来是不太相信人能够时刻保持理性的,但是,我至少相信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所积累的经验对于人的未来是有所帮助。我相信人在对命运的探索与觉悟中永未妥协。

或许有人会说,所有的一切不能够调和吗?肥沃的土壤,和另一端美丽的阳光。如果接受这一切的话,结果又是怎样?

加缪说的好:“年青人不知道经验是一种失败。"为了了解到一些东西,我们有时不得不失去一切。我们应当吃过苦,妄想逃避被埋葬的命运,而又想以种身上与生俱来的美丽花纹来打动别人,是行不通的。

“最大的奢侈从来就是与某种匮乏相联系的。"种子所经历的苦难,从来不会交给他憎恨与怨艾,相反,它教会种子温敦的忠诚和无言的坚忍。

我闭上眼装作睡去,因为害怕睁开眼睛泪水会争着滚落,合上嘴沉默不语,因为明白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哽咽。无边的情感在我体内翻涌,四肢乃至躯干有什么在发热发麻刺激我的灵魂。

只能去听,积水被车轮撕裂发出尖利哀鸣,耳机里奏着《阴天快乐》,雨声掩过歌词只留下了悲怆的旋律。还有风,决绝而不留余地,从不知名的远方带着某种孤独且令我心悸的声响而来,却带走了我的舒畅的心情。

雨声凌厉飞溅,渐渐湮没四周的一切嘈杂,我默默听着,心归于平静;或者只是被抑住的死寂。

放学后,天空依旧飘过霏霏细雨。我闻着那雨后的味道,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滴滴雨落在我的脸颊滑落到喉咙给我带来一丝清凉。一阵凉意冲上了心间,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我扯落了下耳机,看着远方,我忘记了我此行的目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接通了电话,母亲在那头把我唤去。

她的语气有些复杂。我来不及揣摩,雨水滴答答开始落,我心下埋伏着难言的不安,小心开口询问母亲为何唤我回去,问完话我似乎看见母亲的脸庞,她的神态与往日有些不同,可辨不真切,眼窝深陷,凌乱的发丝被风吹散在脸颊两侧。听见我的话,母亲紧握着手机的双手上青筋更加分明。我心里有了极坏的预想;望着窗外,朦胧中传来母亲的声音,疲倦悲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你外祖母……走了。"

我咽了口唾沫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发涩;母亲也不再说话,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我闭上眼装作睡去,因为害怕睁开眼睛泪水会争着滚落,合上嘴沉默不语,因为明白一日开口就会控制不住哽咽。无边的情感在我体内翻涌,四肢乃至躯干有什么在发热发麻刺激我的灵魂。

下车时,雨已经停了。

母亲领我进入一间房,缓缓掩门。日光灯映出鹅黄色的光,深黑暗红的棺木令我的心紧缩,目光惊惧地游离向四周。我猜到这是什么,可又不愿相信地看着母亲。她沉定地注视着棺木,轻声说:“你外祖母……就躺在这个木盒里。”

我惊惶的心莫名定住,挪步上前,双眼低垂去看,是我的外祖母——却又不是她,永不再打开的双眼不是她的,寿衣不是她的,它沉寂得像一团幽火灼伤我的眼。明明脑海空无一物,却止不住地泪流,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像溺水者透过海水看到的那样望着天空就在眼前,却无力在游回岸边。

我想,也许流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空洞;又或者,悲伤本身就是一种空洞。我承受不住这样的悲伤上楼去睡,长辈们仍各自忙碌,但心却绷成了弦。我并未睡着,睁着眼睛去看,去听长辈们在楼下忙碌的身影和谈话。

第二日正午,老房子的庭院挤满了人,三三五五围着闲谈。待到亲友们都已安坐,凑出半刻空闲,路过的二姨母转过头,质问母亲我父亲为何不回家。

母亲像被什么刺到身子一颤,麻木的脸上隐隐浮起悲哀的神色。姨母见母亲无言,嘴一撇开始不尽地埋怨。被围困在炉灶之间的姨父身影淹没在烟气中,他忙得抽不出喘息的机会此时却扯着嗓子冲姨母叫喊,为我父亲辩护,他只是不能回来。

舅母迟缓地点点头,看到我,嘴角勉强地上扬:“之前让你帮你表妹补课,你不来,这下可好了,你表妹没高中读了。”说完舅母开始笑,二姑也像是在笑。我也讪讪地咧着嘴,心里却有悲凉在翻涌,叫我去给表妹补习是舅母从前常挂在嘴边的玩笑话。我挂在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舅母的笑渐渐地也褪了。我的表情也微微颤抖……

下午两点开始上山。天空泛出热烘烘的黄光,抬棺人身上喷涌出汗珠如黄豆大小。偶尔有风擦过,却裹挟着热浪。走着,不停地走,大号、小号不断奏响,锣、鼓、唢呐从未休止。丧钟声回荡在低迷的空气里,长长的送行队伍踩在山间泥泞道路上与昨日的雨水尚未干透迈着沉重地步子前进着。

最后这点时间也无可挽回地流逝了。我陷入迷蒙混乱,看着人们合上棺盖,用铁钉一锤一锤的钉牢,“咚-咚-咚-”低沉的敲击声在我身旁回荡,他们将外祖母放入那幽深黑暗中去。一切都已结束,我再也看不见外祖母了;我试图让目光穿透花岗岩,我并没有穿透的能力,我能看见的只是新翻的土壤。

心里充满了迟钝与眩惑,心像被挖去了一样隐隐作痛。我明白葬礼是与深爱的人做一场沉痛的告别。可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外祖母,我想着。或许她真的累了……

日历告诉我该回学校了。我在车上望向那座我外祖母安睡着的低矮的山头,我看不见属于外祖母的墓碑只能见到那苍翠的山林。渐渐地,从灵魂深处席卷而来的倦意扼住了我,我睡着了。

看见外祖母白霜似的银发,满是青筋的手撑起筷子给我添肉,脸上的褶皱里漾出慈爱;看见父亲脱去大衣身上仍缠绕着消毒水的气息,用手轻抚我,问我学校里的点滴;看见人流熙攘,冬哥热情洋溢在面容与食材里,绽出温暖的味道,看见月色下,我和兄弟姐妹们像水中自然鱼儿般穿行打闹,表妹幼稚而天真的脸上挂着无邪的笑。

但一切都已远去,仿佛一切都只是泡影与梦幻,还是这本就是些遐想出的幻光,早该消散。表妹的欢乐被抹去,阿东哥的店空余桌椅人影寥容,父亲的身影几个月未见,还有外祖母的慈祥,随着她生命的逝去一并远离。像镜面开裂破碎,油彩褪成水墨,眼前只有虚无,我身体不断发颤,冷汗层层上涌浸湿后背,喘息渐起,醒来;又睡去。反复无常,我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被拖拽折磨,交错的虚无梦影纠缠不清。

砰,是棺木被放入墓穴的沉重声响,一并被埋葬的还有那一切瑰丽幻影。我被这绝望的巨响惊醒,天空与楼房一并是灰白色的,是到了学校,可是学校——我回想起昨日下午,恍若隔世,仿佛是很遥远的事了。那沉闷的、禁锢的、压抑的繁重学业,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埋葬!

时间缓缓流逝,微风似乎将春的气息卷入学校。大考过后,沉重地压在我身上的学业被渐渐吹拂而去,我有了喘息的自由,可是一想到那场梦就会默然,内心一抽一抽地痛。一天夜里我给父亲打电话,这一次终于接通。听见父亲低沉的嗓音,那一刻我死水般的心湖又泛起波澜。他说这边的y情形势越来越好,他说再过不久大概就能回家了。

回校后我的情感慢慢消逝,那两天的宣泄使我枯竭,又或者泪水结冰将我内心封锁;但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我的泪水又开始没道理地淌下,像堵塞已久的洪流找到微小的决口。是冰在消融吗?

外祖母逝世已有一个多月。放假时是早晨,那天是瓦蓝色。我躺坐在车上,打开窗,风从八方吹来,带着暖阳的香味,混入婉转的莺啼。母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眉毛微微弯起,笑着说你爸暑假前就能回。我想起那一通电话,心情不禁柔和些许。

“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去武汉,顺便再去看看你阿冬哥。"母亲怀着憧憬,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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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惊住了,心立即一缩,脸上大概也变了色。一个月前幻梦的遗影几乎马上浮现,惨淡无常的梦靥与虑无再度向我券来。这时母亲温季安宁的声音又传来,紧接着上一句“本来店说是要关了,但现在都在好转你阿冬哥领了不少补贴金,税减了,租金、工资、水电费的问题都解决了,而且从前的顾客也慢慢在回来。”

我看见涌来的绝望痛苦狼狈退去,迷幻消散;我陷于被冲击的惊惧与震悚,余光瞥见幻梦剪影中表妹的身影。我在混乱被逐渐沸腾的情感冲开缺口,下意识脱口而出:“那表妹呢?”

母亲有些惊疑地看着我,我意识到她并不知道我听见的舅母的苦痛,可我仍惴惴地等待着,我是在奢望,我忍不住要去奢望。“你表妹今年中考了吧?前几天你四舅妈给我说你表妹模拟考考得很高,可高兴坏了。”余下的话我没有听见,我欣喜地感受着自己残缺破碎的内心一点点被填补修整,可似乎还是缺少了什么。

回到家,我站在阳台上,终于能安享这份春光,现在只有我一人。我品尝着春风在我胸膛中游荡的滋味,心神被浅青色树叶送来的草木气息沁得清明,公园里嬉笑玩闹的孩童将纸鸢放飞在无垠的明净天空中,我的心嗅到这洋溢的春意狂躁不安地跳动。它积压着欢乐与喜悦,却被迫蜷缩囚禁在死寂冰凉的灰色惘然中整整一个月,如今它不甘心再受束缚,汹涌澎湃的激流在我曾为自己设下的囚牢上冲撞出缺口,像即将自由的野兽它豫备着呼号,但是不行,还不能够。

我忍耐着,眼神顺着空中纸鸢飘忽而下,人群中我忽然地发觉了我的小舅母;但不仅仅是我的小舅母,她怀里还有一个,与我的心同样在春光中躁动的宝宝!我脑海中轰鸣,激越的情感暮然停滞半空,被我遗忘的记忆此刻重新浮现在空白的印象里,在我刚返校的最失意迷茫的几天里,电话另一端的母亲曾告诉过我,小舅妈生了一个女孩,这一刹那我仿佛听见新生的力量把枷锁崩坏的清脆声音,所有河流在我体内鸣响,钟声从远方传来,带着对万物的赞颂填满世界。我不可遏止地看见幻象再次浮现,但变换了模样。

看见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他的眼神疲倦却安宁喜悦;看见眷恋着阿冬哥家味道的人们呼朋引伴,让火锅的雾气再度升腾飘香;看见表妹写下答案,脸上的笑容一如从前;看见那天真纯净,我愿意给予他世间所有美好命运的宝宝依在他母亲怀中,那是我刚逝世的外祖母未能谋面的孙子。像破镜重圆,像黑白画像涂抹上色彩,我被淹没在这浩浩洋洋的希望中,我明悟这些皆为真实而非幻梦,我踏在现实的土地之上,可这一切不断向我涌来的喜乐几乎使我再度沉溺于虚无。

我极目远眺,季春的太阳悬于无边浩渺的天空中,澄澈的宝蓝色与柔和日光一齐映衬流云,寂静数月的河流涌动而放肆地奔腾着,广袤的大地上遍布嫩绿色的新芽翠草。春意四溢在天地万物之中,我看着它们周而复始,绽放出新的花季内心舒适而且喜悦,所有的哀戚绝望化为乌有;我坚信大地上的人们一如这春季,必将拥有无穷无尽的生机。

在这世上,最易伤人的是亲情,最温暖人心的也是亲情。在亲情面前,我暴露无遗,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他们身上,却在无形中伤了他们的心。在同学面前,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却在家里最为任性,最暴脾气的。明明心中都爱对方,可仅仅因为亲情,将爱的表达在吵闹中消磨。我肆无忌惮地揭露他们的不足,责怪他们,可不知就是因为亲情,才让我们的心这么脆弱。我们都在为对方付出,默默地付出,那是因为亲情。

当你受尽这世上的冷酷时,是亲情温暖你;当你最无助时,是亲情给予你力量。好好珍惜吧,它比世上任何一种关系都重要比任何一种情感都珍贵。千万不要等失去才后悔曾经没有珍惜。

时光的飞逝会带走我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但它带不走我们存在心爱的人脑海中的回忆。

童年时光的影片一帧一帧的在我脑海里播放,木槿树在春光里将一抹娇滴滴的绿留在了枝头,恰时正枝叶扶苏,愈浓密。自打儿时记事起,它就一直在那里,大抵是种了不少些年头了,看仲夏匆匆往来。我时常趴在窗台上,享受微风吹起淡淡槿花香的惬意,望白云苍狗,侧耳听,夏风夹带树叶间的摩擦声诉说起她陪伴的夏。

今年的清明我们再到外祖母的坟前,这时一阵阵清风徐来,也是她九十岁的年头,我们再次站在墓前祭拜她,清风拂过我的脸颊,仿佛是您在温柔抚摸着我。我张开了双臂迎接您的到来……

从星球一隅乘长风启程,它可能掠过群峰之巅,也遥渡无际沧浪;擦亮过万家灯火,也呼啸过亘古荒原。于是,再遥远的天涯,也会在寰宇长风中相拥;我坚信再漫长的离别,也会在未来重逢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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