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万象（四）
文/江无猜
你瞅啥呢
秋来，连日阵雨。
大大小小的蜗牛不知从哪里爬出，大摇大摆地占领我的园子。它们啃食牵牛花、绿萝的幼芽，在墙角、秋千架上留下一条条粘稠的爬痕。
早上，一只蜗牛连夜横过纱窗，冒冒失失地出现在餐厅。我伸手去捉，它赶忙将柔软的身体缩回坚硬的壳里。
我怨恨它和它的兄弟姐妹啃食娇嫩的花芽，想狠狠地摔破它的壳，将那肥腻贪婪的软体暴露出来。那里肯定藏匿了很多墨绿的汁液。
却又心疼它花费一夜的努力才来到我跟前。最后，我只轻轻地把它放回园子里。
迷路的蜗牛还缩在它的壳里，不知道人的一念之间发生了什么。那足以改变它的一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和我的花儿不比一只蜗牛更高明。谁有权利剥夺谁的生命？
更何况，你知道一只蜗牛侥幸地躲过多少次踩踏，才能长到人的半掌大小？我业已长到最好的年纪，偶然经历一二次病痛、挫折又何妨？你看园子里的绿萝，一次次被啃食，又一次次钻出嫩绿的芽。谁能迁怒一只蜗牛？
傍晚，我又看到一只蜗牛趴在落地玻璃窗上，朝我的房子里张望。我不知道它在看什么。在一只蜗牛的视角里，可能不只园子是它们的，房子也是，大路也是，池塘也是。
蜗牛们平日藏匿在暗处，鼓起小眼窥探人类的张牙舞爪，随后在下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后迅速夺回它们的家园。那只在餐厅迷路的蜗牛，应是蓄谋已久的试探罢？
我没有勇气杀死一只蜗牛，却接连多次灭过更小的蚂蚁。
蚂蚁把窝安在园子，跑到房子里来觅食。它们排着小队径直来到客厅，爬进垃圾桶翻找果皮、瓜子壳之类的食物残渣，又排着小队搬运出去。
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如果没有人为干预，决没有一只蚂蚁擅自离队，掉头爬上我的茶几，去瓜分盘子里切好的水果。
我没有因此而放心它们——谁知道它们会不会趁我不注意，咬下一大口果肉，又假装没事地溜走——即便是几大口，我甚至都不能察觉一分豪。
在食物面前，蚂蚁并不忌惮人类巨大的威胁，在我的眼皮底下生存得坦坦荡荡。我却暗自思忖这些渺小的生物，给我带来什么隐患和弊端。
我在蚂蚁队伍经过的地方涂了些灭蚁试剂，很快它们销声匿迹了。过些天，又有一群蚂蚁排着小队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批蚂蚁，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我意图使用灭门的手段对付它们，它们好像没有记恨我，不曾叮咬我一下。或许它们是记恨的，但面对这庞大的敌人，小小的蚂蚁能怎样呢，它们唯有等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土下，才能瓜分蚕食我肥美的躯体，去为它的祖祖辈辈们报一个大仇。
而这时候，园子里的蜗牛们，终于也等来了机会，它们将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霸占全部属于我的空间。
人啊，活下去，活得更久，才是永远和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