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她

她的病又严重了。

当父母打电话询问我长沙的医院是否可以治疗她——我的二姨时，我的心是麻木的。因为，我和二姨从小就有矛盾，除了她以后只会对着我傻笑以后。

在我很小的时候，小到我只记得那一件事情。二姨用梳子狠狠的敲了我的头，然而我并不记得原因了，只有疼痛的回忆。之后，我开始了生命中的第一次反抗，或者是报复。

我翻开家里的衣橱，偷偷翻着家人的衣服。然后找到一件红色或者绿色的外套，当时在农村只有大姑娘才会穿的颜色，扔在了地上，使劲的踩上几脚，再啐上几口涎水……，当然我并不敢这么做。因为外公家教很严，那种一个眼神就能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敢做。庆幸的是外公也不喜欢二姨，听家里人说因为二姨总是忤逆外公的意愿。

这是我唯一佩服她的地方，虽然我也讨厌我二姨——但是她怎么敢这么大胆，做外公不喜欢的事——难道是因为她真的傻。

最后，在几番挣扎之后，我还是偷偷的把二姨的衣服藏在了衣橱底下，自以为让她找不到！

……

在我渐渐长大，发现她——我的二姨原来是一个可怜人，我开始同情她。

记得初中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讲过她的一个故事，关于她第一份工资的。大致就是老师在读书的时候经济不好，从没给自己买过零食，当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花了半个月的工资吃了个痛快，当时给班上同学羡慕得。但是当时莫名奇妙的，我却想到了二姨，想着她嫁出去后因为精神问题受到婆家人的鄙夷，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多花钱给二姨治好，等我拿了工资，全给二姨治病，一分钱也不给她婆家人。

这段期间，貌似她正常了很多。也许是因为我的二姨生了孩子，尽管曾经她的神经有点问题，但是母爱在她身上依然体现的很直接，总是把我的小表妹抱在身边，永远不嫌累。

偶尔外婆把她接回娘家照顾几天，我放学回来之后，她还会主动的笑着对我说：“小刚回来啦，嘿嘿。”吓得我机灵的闪到一旁，做自己的作业去。

曾经听家里人说二姨是外公几个子女中最漂亮的一个，而且还做过乡村教师。后来突然变的懒懒傻傻，疯疯癫癫的样子。然而，这是另一个我不知情的悲惨故事。

不过，我相信曾经漂亮的二姨存在过。因为目前为止家里依然有一张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十分时髦，但是眼神里有一种对世界的憎恶。或者是因为她——我的二姨不适合那个时代的农村生活。

……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或者并不会对二姨的状况十分冷淡。一切事情都有一个真相，为什么外公讨厌二姨？为什么二姨会变得痴痴傻傻？为什么有家庭会接受二姨作为媳妇？为什么曾经美好的二姨不在了……

在我生命中，从未见过比我外公和我二姨更糟糕的父女关系。外公在大家心中还是很伟岸的——工人阶级、培养出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顽固的老头子，所以最开始我知道的事实是二姨好吃懒做，千万不准学她。这种说法还是我不懂二姨精神出了问题的小时候，当时我每天都要去田里赶鸭赶鹅，她却可以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只有吃饭，看电视，而且外婆还特别维护和支持。

当然，后来我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尽管不敢否定家里权威的看法，但是却更理解外婆的做法。或许这也是外婆在我们所有人心中和蔼可亲的缘由——她总是能付出所有去关心家里每一个需要关心的人，你知道这在农村的男权家庭里面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我试着去了解真相，似乎是二姨在以前出了一次意外，但是家里人都讳莫如深。我仿佛还大义凛然的说过要找出责任人，吃了这么大的冤枉，怎么就能忍心看着二姨这么个样子生活下去。当然，这样说除了显示我的无知，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那好，既然选择接受现实，为何二姨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受欺负。我开始把愤怒转移到二姨的婆家人身上，既然知道这个情况为何还要接受二姨，接受了却又不管不顾，只为了香火。或者从来没有人知道当时小小年纪的我已经学会这么多人心了。

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即使是保证二姨这样一个病人的基本生活，接受和她相处这么多年是有多么的不容易，谁还在乎一个神经病的自尊自由。外人，甚至是原来的家人，谁还能要求更多呢！

现在，她病了，吃不下饭，日渐消瘦，

仿佛我的听到了有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我的心也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