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握手
“跟我走吧!不要回深圳了,陪我一起去中山,好吗?”
南方。广州火车站一出站口。靠最左边的第二根柱子下。
刚一出站,在这人流如鱼汛的汹涌之地,他用力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被死死地卡住了,卡在了他的手掌心里。如此突然,毫无征兆。
我立即伸出另一只手去帮忙,试图掰开他的大手,拼力地想要从他手中挣脱。
太奇怪了!他竟然紧紧地抓住不放,丝毫没有要放松的意思,且嘴里仍在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跟我走吧!跟我去中山!跟我一起去吧!”
其实这个时候,我们面对面相隔一尺的距离,乍一看像是两人正执着双手准备要跳探戈。
他的左边站着他的弟弟,在一旁傻傻地笑着,巴不得他能成功。
我的右边站着我的弟弟,然很失望,他也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竟然不来帮我一把手,怒斥或者制止一下对方,不要在公众场合对他姐姐拉拉扯扯。
他试图拽着我往他要去的中山方向走,我也被他拉动了几步。
我一边无奈地被他拉着拽着,一边使全身的劲将自己的身体往回拉,嘴里嘟嘟囔囔地对他说:“我不去!我不能去!我也不想去!我还没有辞职,不能说走就走。再说我对中山一点也不熟!”
其实私下心里,我正在暗自生气,觉得他莫名其妙。因为他这举动太突然了,此前一路来根本没对我提到过希望我同去中山。更奇怪的是,我们又不是彼此的什么人,仅仅是多年未见的同学,而已!
15年过去了,记忆似乎永远定格在那一刻,那一个出站口,那一个人来人往、各奔西东的转角。
十几年来,只要看到或来到、提及或涉及火车站,我就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一次和这一个人。
彼时,在青春的河流里,南方早上的太阳闷热而耀眼。我青丝如乌云,长直顺如瀑,在脑后低低地将它们扎成一个马尾。因用力过大,我奋力拼搏的身体侧弯下来,只觉长发“唰”的一下从肩后背坠落到了空中,一根根倾散开来写满了惊讶。
好在我腾出了一只手来,连忙弯曲成一个弧,像钩子一样搭住左边的那根柱子,才算终于有了救命的依靠,没有被他拽走。
这样极短暂的时间里,在人流中与他“纠缠”了几个来回,像家乡话里说的那样“牵锯扯锯”之后,他终于松开了他的手,将我的手从他手中释放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看到了我的眼眶红了,里面噙着快要掉落的泪水。
是真的我都快要哭了。这不是我喜欢的场景,也不是我能喜欢的人。甚至可以说,这不是我能接受的方式。
但事实是,我的手,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同龄的异性这样“认真”摸过、触过、握过!!第一次啊! 我在心里暗暗叫冤。
他慢慢放下我的手,嘴里轻轻念叨着:“真的不跟我去吗?!”从同窗识得他起,他的声音里向来带着一些颤抖。
他的脸,因为刚才的冲动,似乎变得很饱满很红润。透过眼镜片,我看到了那双大眼睛闪着些狼狈的羞涩。
当然我也是羞涩的。我的羞涩里甚至带着些许愤怒和哀伤。
就在两天前,他通过向另一个在家乡城长期待着的同学打听到,我喜欢的人已经结婚了。我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但几年之后,时间证明这个霹雳,是他与那另一个同学合谋的一个骗局),还没从这噩耗般的消息中缓冲过来。
为了离开得到这坏消息的伤心之地,这座家乡城,我改变了行程,希望快快离开,越快越好,才有了与他一路结伴而行的这一趟旅程。
因为,我没有春运期间紧张难得的火车票,而他很快就弄到了4张票。
我记得我从他手中抽出手来的无限轻松,有如一趟漫长艰苦的旅途终于结束。
“真的不跟我去了吗?”他再次啰嗦地带着听起来是腼腆的颤抖之音,问。
我将自己手臂上的衣服袖子撸下来,理顺。又理顺有些散乱的头发,朝着他和他弟弟笑了起来,与他们礼貌地道别,一边走一边回头挥手。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与异性“握手”。
十五年来,我们再也没有见面。那应该是我们此生中的最后一面。
(注:此次习作主题为“离别”。2017年4月,参加第14期“写手圈”30天连续写作训练营活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