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每年端午我都会记起大学时李同学带给我的他妈妈包的粽子。那时候是开心的，但是也会想不过是和女生们之间分享的零食一样，是一次简单的分享而已吧。他当时也有特意强调说只是家里普通的粽子，我开心地接过来把我的欣喜毫无保留地展露给了他。现在想来，那时他应该也是动用了一点勇气的吧，几个简单的粽子里其实呈现了他的真诚吧。

到如今，我们在这世间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考验之后，再去看彼此曾经的表达，已经都有了新的解读。我曾经只肯把他的靠近和一些情话一样的表达当做他花心的证据，如今，会觉得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们从不曾是过谁的谁。这份为自己保有的自由的选择让自己逃过了很多劫难。选择是对的，但是去信任别人的勇气还在吗？面对如今的人，仍然有很多害怕，只是怕的不再是劫难，而是怕积攒了那么多年的应对能力到头还是失了效力吧。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做好了迎接所有最坏的结果的准备的。相同的是，也许，最终都是要面对不得的结局。

我们这样一个冷清的家庭，节日却始终是看得很重的，端午的手包粽、五彩绳都是不可少的。

我很小就会包粽子了，是姥姥教我的，印象里小时候她和我们一起在曾经的老房子里过过几个端午节。那个小小的老太太，小到我可以毫不费力地背起她，却在身体里积攒了太多的心事。

隔辈的情感所呈现的耐心，或许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直接相处的一些缺憾的弥补吧。我妈做事情的时候，就很少愿意我们一起参与，然后又经常会让自己陷入焦躁。过往，面对我妈对我的阻挠，我会认为她是觉得我会干扰到她或者是抢了她的阵地，后来我似乎看懂了她的一些想法，她其实是觉得我不需要什么都会。当然，那也确实是她的阵地，她不希望被任何人闯入。再如今，难得回一次家，她的坚持让我感受到的是她对于给予的渴望。

和姐姐的婆家一起吃了饭，是姐姐的计划，她知道那不是我们喜欢参加的局。过去的十几年，始终难是，但是她仍然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如今的我，接受了一顿饭的意义，因此虽不情愿但也可以参加。两个陌生而不同的人家被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也被两个人寄予了一些期待和渴望，但是真正融入到一起，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和孩子们热络地相处的几个小时里，我们表达着以为这次或许见不到的担心。默默看着我们的姥姥，因为是她心爱的孩子们吧，又吃醋又欣慰的样子都被真实地流露了出来。大宝说未来想去南方城市，她的理由是机会多一些，我调侃她就不能承认是因为她心爱的小姨在那里吗？她笑了笑。未来，我们这样一个家随人动的家庭，愿意为了更好而不断迁徙，不走散就算做是为彼此埋下的最深的根基吧。

返程回连那天，走在去往上海机场的路上，我突然觉得很恍惚。我用了三年来适应和探索这座城市，到如今这里有了我惦念的人和熟悉的气息，也因此有了不舍，但是未来会在哪里，于我仍是未知。三年，是过往一些来过上海的人的分界线，我听说过很多人在停留了三年以后选择了离开，而我却作为少数选择留下。我的成长经历里，经常每三到四年就要发生一些变化，因此习惯了让自己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而这一次，我却有了和一座城市建立长久联系的期待。但是，是否能如愿我仍不强求。

未来要走的路，选择要过的生活，算是已经得到了妈妈的默许和支持。大宝问我是不是虚岁已经40时，我哭笑不得。走到这个年纪，如愿走出越来越多的禁锢之后，再去看身边的人，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心境。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经历过每一次成长之后，一回头发现在乎的人依然还在吧。

在这个世界上，如若无家，何以为安。我因此会更惦念我在乎的人，希望他走进命名为家的那个地方时，感觉得到可以依靠的暖意、吃得到热乎的饭菜、睡得一个安稳的觉。

每一件事，老天其实都帮我们铺垫了很多，因此更懂得抓住任何一个有所帮助的机会的意义。但是有时候，一切又会都不声不响地停止在那里，或许只是老天在给我们思考的时间，也是因为接下来的路要靠我们自己决定去往哪里吧。

这座城市于我仍然是陌生的，经常也会是不友好的，但是我记得自己来自于哪里、经历过什么、想要去往哪里，便够了。路途中的人们，于我，不过都是一场考验或者检验。这座爸爸曾经心系的城市，于我，更像是一场宿命。认识你们，也是一场宿命。

有人曾经问我如果在这座城市遇到困难可以找谁，这个问题于我而言，也许和身处哪座城市没有太大关系，自救早已经成为了习惯。当初那些因为我不肯求助而发了脾气的人们，都成了我将终生感激的人。

如今的我，学会了给不想保有记忆的人按下删除键，像是又开启了一扇可以放过自己的门。

我把几个月前参加的那场侄女的婚礼讲给姐姐听，我说那是我参加过的最好的婚礼：两个人欣喜地走向彼此，没有挑剔、没有为难，就好像眼见着幸福便不缓不慢地笃定地走过去了。她像是认同我的感受一样笑了。

如果我们的身上没有被投射上任何人的影子，我们会是怎样的姐妹关系？而被投射在我们身上的人们，当初也一定渴望改变吧，只是他们无力做到，而我们，所幸，一直走在这条努力改变的路上。

婚姻，在经历过这件事情的人的眼里是怎样的？仍然愿意期待是不是说明还不至于太可怕？期待又怕走进，是不是也说明过去失败的教训其实正在起着作用因此提醒着自己要格外谨慎？

返回上海的路上，遇到了曾经的老同事，我希望他是因为我戴着口罩而不确定是否是我才在几经确认后仍然没有喊出我的名字，而我因为被他注视而搜索出了过去的记忆，却也犹豫着没有叫出他的名字。所以，过去的记忆于我们每个人是怎样的？下一次，就打声招呼吧，就借由过去的人招呼一声过去的自己吧，不要让她觉得自己很糟，她是替现在的自己经历了磨难、无助和失败才让如今的自己得以被成全的，何况她也为如今的自己积攒了那么多可贵的记忆，笑着的、难忘的，不是吗？

浦东机场等待延误的飞机时，在书店翻开了因为某人买入却还未开启的《繁花》，便看到了这一句，像是说出了彼时走在机场里恍惚不安的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