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底是什么？

在写《主角永不会死》这篇文章的前后，我刚满五岁的儿子进入了一个特殊的时期，我称之为特殊是因为我自己也有过那个时期，而且记忆犹新。

他开始喜欢频繁地问我：我会活到一百岁吗？后来，他大概觉得一百也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他问，那能活到五百岁吗？想想觉得好像也不够大，又很快变成了那么一万岁呢？五万岁呢？

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总不忘记加一句，那你会坚持陪着我到老吗？

我妈特别不喜欢他问这些问题，尤其是提到“死”这个字眼，我有的时候也不喜欢，好像我儿子不是儿子，而是一个算命的老先生，用冷漠的口气说你就会什么时候死。

但多数时候我有点心疼，他不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失去我，就如我有一天要离开他，这是每个人都没有办法逃避和改变不了的事实，但我不能这样告诉他，他还不理解，他会哭很久，那我到底该怎么说呢？

我想起在我小的时候，一个晚上，也许很多个晚上，我也问过我妈这个问题，她那个时候还没有成为后面的样子，她用我能想象出的最为温柔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回答我：人不是都会死的，只要不生很重的病就不会死，我听了有些放心，可我接着想到我经常生病，我不能分辨哪那些病是重病还是小毛病，我只知道自己很不舒服，我又开始担心，她又说，我那些都是小毛病每个人都会有，也不会死的，我这才放心，然后眼泪还没干就睡着了。

我也可以这样告诉我儿子，让他得到安慰，但我又不想骗他，哪怕是善意地欺骗，我觉得自己很奇怪，我会在他咳嗽的时候骗他说零食长了脚跑了，我会在嘴里塞了一个肉松小贝的时候说，我嘴里吃的是馒头，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告诉他，等他大了，他自然会明白的，这是需要时间去懂得的事情，不需要我教他，可能我也不明白死到是什么吧！

这一年我看了很多书，我看到了很多人的死亡，也写死了很多人。死亡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甚至没有人死以后吹拉弹唱的声音大，往往是静静的，无声的。有的人很坚韧怎么都不死，有的人很脆弱，就和路边的野花一样，风还没有吹过，他就枯萎了，还有的人算不上活着，也算不上死了，每个人活着的方式不同，死的方式倒是差不多，写了这么多，看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知道死到底是什么？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我还没有经历过，我当然不知道，可等我经历了，我又没有机会告诉别人了，真的很遗憾，也许我的故事里都是错的，死不是我任何人想象的任何一种方式和感觉，可死的人没有机会告诉我们。

这么想着，我就觉得还是要先活明白再说，我活着，我能说清楚活着到底是什么吗？以前我小一点的时候，很喜欢寻找意义这个词，后来我发现我找不到，我看时间将我变大变胖又将我变瘦也许将来还要将我变矮，我看时间让我起初是一男一女的女儿，后来是一个人，再后来是两个人，再后来是一个孩子的妈妈，我看时间将我的头发变长变硬接着变多变厚变直变弯，我又看着时间将它们一根根毫无痛苦的拔掉开始露出清晰的发缝。

我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我儿子，死，到底是什么？如果他长大了问我，活着是什么，我倒是想好了，我想就是我们两个互相陪伴着对方，我可以再长大一次，也许那个时候我能知道活着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