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亦伟岸!
“山居”在于自己是诗意的,而对于父辈以及先辈们而言,“山居”却是艰苦卓绝的。我们这一代甚至之后每一代的岁月静好,都便源起于他们的负重前行!即便是在二三十年以前,我们这一代都未曾像他们一样经历过那些‘缺衣少食’的日子,有幸父辈以及先辈们不竭余力地庇护,为我们留得一片绿水青山的同时,也便在物质与精神方面给予了无微不至的眷顾···
经常感怀于过去的岁月带给我们年轻一代的精神洗礼,而较少谈及到物质,从来都并非不感念,而是那些苦和甜都永远留在了心底!也好似老一辈无法言说的秘密,记忆里他们也从未向我们透露过,我们亦不愿去发掘过往的那些苦难,历史已经太苦了,生命又何尝没有不可承受之重?记得小时都曾愿望他们的余生平安喜乐、一切顺遂,然而二三十年已过,那样的愿望却越发强烈。
回望过去的二三十年,当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茁壮成长的幼年与童年,几年里与“山居”息息相关的经历虽久远但却尤为深刻。不曾想二三十年的光阴却定下了一生的基调,山里人的精神世界也远比物质来得更震颤人心,由历史长河漫向未来的边际,一幅山与水的光影就好像历史那些承上启下的过渡,不仅无可替代,而且段段都深入人心并刻骨铭心。那些远超于物质的精神滋养却是这一生得以砥砺前行的养料!
山里人热衷于他们脚下的那一片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于他们不是生活的一种规律,而是惯常的生活节奏,烟火里未尝没有诗意,而热爱生活的人,更将浪漫贯彻到底!记得仅有三两岁时,有一次被领上山头的一片落花生地,满眼的碧绿在一望无际的山野中蔓延,盘山公路一圈接连着一圈往山头打转,直到碰上了落花生地再顺势拐了个弯,近看平平无奇,一把连根拔起也才知道地底下大有奥秘!
看着那一把把饱满而硕大的花生不由得心生欢喜。是第一次被领那样远,也是第一次见,更是第一次体味到丰收的喜悦!说来也奇怪,其他人都背着背篓,连孩子也是,而就只有自己手里紧紧地攥住一支油墨笔,背靠着盘山公路坐在落花生地的角落,望着远方苍莽的群山和入眼的夕阳就那样出了神···
也不曾想那副画面在二三十年之后还能再被忆起,当初遗失的那只油墨笔苦寻良久也不曾找到,二三十年后的今天却变成了手下敲击的键盘。不是在渲染诗意,只是那种努力生活的状态始终让人难以忘怀,目之所及,一片生机!荒地从未在山坡之上,就好像贫瘠从未在人心里。即使每次伴随着日落才能回到山脚下的住所,都未曾有过抱怨,山路再崎岖、再绵长竟也都被山民们踏成了坦途!
那不是唯一的一次,记得第二次被领出去的目的地是在蜿蜒盘旋的山道上方的一片竹林里。群山苍莽之中,茂密幽深的竹林掩映其中,下方流淌着清澈的山泉,不见来处也不知归路,但经久不息、连绵不绝!作为过往该地的山里人唯一的水源补给,它竟从没有过“失职”,滑坡、泥石流也从没恶意降临在它的头上,每次也都毫无疑虑地避开,不知是否是巧合,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有关到访山泉上的深林也仅有过一次记忆,有过幻想在深山之中会遇见点什么,可飞禽走兽也只是在大人们口中听过罢了。有关山中经常有野兽和猛禽出没的传闻确实有让背脊发凉、心头一惊过,然而,正因为随行有父母陪伴,就直接把那些抛之脑后。当看到他们头上浸满的汗珠也不免有些心疼,抱着水壶让他们喝喝还有擦擦汗,他们也只是笑着,并未停下手中的活儿,却一个劲儿地叫我们只管在阴凉处坐着,千万别晒着···
已经回忆不起来在山泉上方的竹林里他们是在拾柴,是在种植或还是在干其他什么,只知道一想起那里的山泉还有泉上的那处地方,心里就莫名有一股暖意,不仅因为那一汪“永不枯竭”的泉,更因为长辈们无处不在的关心和爱,谈不上富足的生活却给予了当初的我们充实的精神财富,上一辈用勤劳与汗水浇灌一片片土地的同时,也以身作则给以当初幼小的我们潜移默化地影响!
都不太愿意自己只能是被照顾的那一个,也宁愿像他们一样能做一点什么,所以,那时候的那群孩子都乐于能帮到一点儿什么!记得那时候的盛夏,大人们只能头戴着草帽、顶着烈日掰下玉米,再用背篓或竹筐一背背或一担担往家里送,一背或一担都能有上百斤,也不知长辈们来来回回地负重走过了多少遍。只看见那豆大的汗珠满脸都是,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脖子上挂着的汗巾也湿了个透,拿下来也还能拧出水来···
我们不曾体味到他们的辛劳,只是误以为他们的笑意里没有疲惫。现在想来,大概对于他们而言,生活的劳碌远不及膝下承欢、儿女围坐,家庭其乐融融所带来的欣慰!那时候的孩子没有娇生惯养,也庆幸我们都能体味到生活的酸甜苦辣,更接近于生活的本真,不至于会在糖衣炮弹里迷失,也因此更多了一份从容与笃定。见过了最好的,也见过了最坏的,生活也便一样继续着!
酷热的盛夏里也有不一样的快乐!收获了那沉甸甸的、金灿灿的玉米棒通常也都能堆得满地,每个时节的大丰收也都能带来一份满足的喜悦。无论在精神上或在物质上,也无疑都是充实的!那时候长辈们通常也会忙不过来,这时这些毛孩子倒主动担当了起来,二三十年前没有什么更好的脱粒工具,还是只能延续传统的脱粒方式,却也实在奏效!
相比于手剥,也确实还有一种更有效率的办法。当看到长辈们把木凳斜立在地上,向上一方的凳脚两边各挂进去一只军胶鞋,就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们那样,把玉米棒从上往下就在鞋底的纹路上来回地摩擦着,一上一下,再一左一右,三下五除二玉米粒就被完完整整地剥离了下来。剩下的玉米芯通常作为燃料,等堆在地坝里被晒干或风干之后,在生火时通常也可起到引燃或助燃的作用。
而一开始掰玉米棒的时候,玉米秸秆则被有意留在地里,等燃烧之后便用于土地的沃肥。有关经验之谈在于我们这一代也是知之甚少,老一辈留下的生活智慧在于我们这一代也是如此陌生,但那些忙碌的身影、那勤劳的双手和挑起重担的臂膀确是这一生的感念!在二三十年后的现在,虽然已经远离了那样的生活方式,但每当想起记忆里的种种,除去感动,便都是敬意!
从一开始零零星星的三五根,后来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剥完了一背、一担,那种浅浅地满足和莫大的成就感都一齐涌上了心头!虽然在于长辈们这只是他们农务日常的一个缩影,而在于那时的我们,却是真真切切地体验。毕竟,能体验到这些也算是给以了山里孩子一个更完整的童年,更早地接触到真实生活的苦乐,在于未来的笃定也确实大有裨益!吃苦耐劳不是口号,是那个年代的符号,也是那群山里人的秉性。而那些从小被生活浇灌和磨砺的孩子在后来的生活中也确实更展现出了一种责任与担当,我想,这也是大山赋予他们的力量与底气!
记忆里也还曾有过第三次被领出去的经历,那应该是距离那栋最高的楼房后大约几百来米开外的一处沃野,或是Y字形河流右上侧冲击平原上的一处角落。时过境迁,具体哪里也已渐被淡忘,但当初的过往仍旧触动着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情感,有关故乡的点点滴滴在于一个游子也便都一并亲切和怀念如初!
想来更大可能那片沃野就出现在Y字形河谷右上方河段的冲击平原。记忆里那里有成片的土地,流经的河水也可直接作为灌溉水源,周边野草丰茂,各种高高低低的灌木以及乔木也于四周林立,而被开辟出来的耕地以及作物地却鲜有杂草,土质肥沃且广阔。往河流右侧上行,那一棵高大无比的黄桷树赫然在目,再往深处上行,以一纵列香樟为界,另一侧则是青翠的群山···
那一幕也时常于脑海中浮现,似乎山已作为一种情感符号,或有关怀念,又或有关赞扬!在那片沃野里,也得以窥见各种生态,动物、植物、人与气象,就好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容被打破的平衡一直维系着,所见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花红柳绿、虫鸣鸟啼,一派祥和!
那时候,父母在地里劳作,而我们却总在一旁的土地里揪着小蚂蚁不放,要么蹲下看蚂蚁搬家,要么就是紧盯着它们寻找食物,那时连一片飘落的枯树叶也都还硬要想出来几种它到底像什么的结论。现在想来,不关乎闲与不闲,只是觉得有趣,那种天真与活泼也再难以再现,生活的复杂多变也似乎早已抹杀了那份纯真···
那时候也是第一次在地里看见了土豆和豇豆,彼时的好奇心也驱使了对山野之地的热爱,对生命与生活的认知也便在那一刻具象化了!那个时候也有见大人们种下红薯,还有盖下薄膜静待着其他作物生长,对于小时的自己,那一切新奇而别有一番趣味,而对于现在的自己,那一切陌生而又遥远。回想起来,也是当初于山野之间的各种体验的叠加,才造就了一个完完整整的童年与幼年!
本不富足的物质生活也便被山民们过得有声有色,现在除了回味也就只能是怀念!出奇地,以前那些被父辈以及先辈们赋予了坚韧与乐观的生活,竟看不出任何一丝苦难的底色。再次回想过来,不禁肃然起敬!他们也似乎早已就把苦难吞咽,只不过自从有了我们,又再把苦难过成了诗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