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民俗 l 住在黄土高坡窑洞里的那些日子(陆)
我们居住的王宿里属于山坡型地貌,秦王寨在山顶,村庄建设在一条较长的山梁上,很多农户窑洞建在山峁一侧,建设基本上是呈扇形展开。我发现,山下的窑洞都很破旧,很多都荒弃了,而往上走到山腰一带,房子基本上都比较新,估计村子是从下往上发展的。一路走着,村子里开始有蝉声,偶尔还会遇到一两个拉着牛车驮着柴木的老汉。村里的人基本都会到河里去捞柴,晒干了就能烧了。
走到河边坡地处,远远地看到一个妇女在挑水,两桶两桶地往山坡上挑,估计是浇地用的。之前一直只是锄草犁地,还没有见过陕北人是怎样打理杂粮地的,于是跟着去看了下。这个妇女姓张,和我是本姓,这块地是今年新辟的,只能种一点向日葵。当我提出帮忙浇一下时,她一口答应了。地不大,不一会儿就浇完了。本来准备继续沿着河岸往上走一下,没想到她非常盛情地邀请我到她家院子坐一下,家里的桃子正愁没人吃,盛情难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个大婶很健谈,好像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话一样,我只有听的份。偶尔她想起来,就会让我问两句。不过,她倒是挺好玩的,给我讲了不少的当地的事,好像竭尽全力在满足我对这个小村子的好奇心。
她问我家乡的春节怎么过的,我支吾了一下,告诉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热闹的节目。她说:“啊,这么短(差劲)呐,是不是不想告诉我。”“真的没有仪式或者活动的,就一家人吃饭看电视而已。”然后她就给我描述了这里的正月。这里到了正月最冷时,大雪纷飞,到处都是银装素裹。节前大家都不用忙农活了,每天都是在准备过节。村里乡里甚至县里都会举办庆祝活动,人们纷纷从紧闭的家门中走了出来,迎着震天的锣鼓,向着欢乐的人群走去。秧歌伞头沿门拜社,腰鼓社火此起彼伏,大人小孩都会找点事加入,或扭秧歌,或打腰鼓,或举牌子,很是热闹。而且家家的妇女都聚到一起去剪窗花,有些小姑娘就开始跟着学。
可以想象那是多么的热闹,多么充满年味啊。我脑海中顿时浮出一个画面:惊天动地的锣鼓敲开了冰雪的覆盖、高亢嘹亮的唢呐吹醒了冬日的休眠,似乎人们一年中所有的激情这顷刻间被释放了出来,到处洋溢着节日的生机。
进军叔家窑洞的窑壁用石灰涂抹,窑洞内一侧有锅和灶台,在炕的一头都连着灶台,由于灶火的烟道通过炕底,冬天炕上很暖和。炕周围的墙上一般贴着一些绘有图案的纸或拼贴的画,陕北人称其为炕围子。陕北窑洞的窗户比较讲究,窗户很大,分为天窗、门窗、斜窗和炕窗四部分,都有剪纸装饰。窗格疏朗,阳光可以自由地透进来。同时,当地气候干燥少雨,冬季寒冷,窑洞内冬暖夏凉,非常适合当地气候。很多人建了平顶房之后,夏热冬寒,最后都后悔不已。
陕北窑洞进军叔家现在住的院落有三口大窑洞,分别是正窑、客屋窑和杂物窑,另外还有厨窑、车窑(养着驴)和柴草窑三口小窑。窑檐用青石板压起,牛棚猪圈鸡窝就搭在院子旁边。这个时节,窑沿垴畔坡洼上,已开始矗起一垛垛拱形轮廊的金色的干草堆,像一幅幅康斯泰布尔笔下的风景画。正窑窗角上侧,挂着两串红辣椒和一些黄烟叶。门桩上,交叉风晾着束束选作种子的谷穗、糜穗子,给人新颖别致的韵味。明亮精细的窗户上,贴着剪纸窗花,院子门口侧边种着一些小花,一切显得那么和谐而自然。
进军叔给我们看了他大儿子之前结婚的录像,让我们切实地感受到陕北风俗与南方之不同。陕北民间的婚礼由择亲、相亲、定亲、送日子、迎亲等五礼组成,前四礼与周秦“六礼”中的前五礼内容相当,而迎亲则增加了许多仪式内容。
陕北人结婚一般不喜欢攀高就富,门当户对好过日子。择亲时,传统要通过媒人了解对方情况,但如今很多年轻人也不通过媒人这一道道了,但择亲还是或多或少地需要考虑四个方面的情况。一为嗅门色,所谓门色,即对方家族有没有狐臭史,尤其是对方有无;二为探人气,所谓人气,即本人的人品和家庭在当地的地位;三为考八字,即考察双方的生辰八字是否相配;四为算“倒问骨学”,不过这已慢慢淡化了。
经过择亲的程序之后,如果双方应下了,即可进行相亲。一般先是男方主妇到女方家去看一下,如果觉得满意,男方便邀请女方到家里会面,女方看一下男方家住的窑洞、了解一下家庭收入和看一下公婆待人接物如何。男方给女方做饸饹面,如果女方吃了饸饹,就表示答应了,如果不吃,则说明相亲觉得不满意。
相亲就相当于古代“六礼”中的问名和“纳吉”。经过相亲,如果双方同意婚事,则择日定亲定亲时要请喝定亲酒,男方还要给邻居送礼,成为“和庄礼”,现在年轻人喜欢称为“公证费”。定亲的时候,男方双方要互送礼物,被称为“递把柄”,一般多为金银饰物。定亲之后,双方家长商定结婚吉日,称为“商话”,,送日子那天还要商定彩礼的数量。
陕北人称迎亲为“引人”,有“等亲”和“迎亲”两种形式。“等亲”就是新郎官本人不亲自去接新娘,而是呆着家里等家人和亲友把新娘接回来。“迎亲”则是新郎和迎亲队伍一起去接新娘。启程前每人一般要喝一碗红豆小米粥,寓意和美幸福。出发时,鼓乐手在前,紧跟着的是手捧着10个催妆馍馍的送礼者,新郎在中间,后面是抬着彩礼的帮手。出门时,一般要鸣炮三响,鼓乐班奏乐,一路上不停地吹打。到达女方家之后,女方要过目彩礼,而新年则坐在男方送来的被褥上脱下娘家的旧衣裳,穿上婆家的新衣物。新娘洗漱打扮好后,新娘母亲端来一盆蒸好的饽饽,放在新娘面前,将饽饽一个个地堆放在新娘的周围,此举称为“围饽饽”,寓意多子多福。酒席过后,男方接新娘回去,如果很近则一般步行,稍远则骑驴或者坐花轿,少数较富有的坐轿车。但坐车有一个缺陷,汽车速度较快,难以向路人和街坊邻居展示排场,所以一般汽车进村,新郎、新娘以及迎亲、送亲队伍都下车步行。在迎亲途中如果遇到其他的迎亲队伍,由于当地的路都很狭窄,所以会发生“抢花路”的现象。两支队伍相遇,往往会友好地互换花朵或发夹之类的小首饰,表示互相祝福。
当迎亲队伍进村,路经一户人家,如果这户人家支持并祝福这场婚礼,则在门前放鞭炮,放的鞭炮越大,炮响越久,则表示越支持。如果迎亲队伍进村,炮响不断,炮声连天,则意味着这一人家在当地声望很高。快到家门时,就会进行“背新娘”仪式。新郎背起新娘往家走,而亲朋好友则戏玩他们,三三两两站在新郎面前轻轻地将他们往后推,或几人成圈,将其围在中间不得动弹。新郎则要努力地冲出重围将新娘背回家,虽离家不足百步,但新郎往往被拖上半个来时辰,直至筋疲力尽,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会累到气喘嘘嘘不得不把新娘放下。以前老一辈的,当新郎把新娘背回家当即进行“拜天地”,但渐渐这一步被取消了,新郎直接把新娘背入洞房。这里的“入洞房”不是行房礼,而是指入新婚窑洞房。在洞房内,由婆婆主持仪式:首先是“抓四角”,新郎新娘争抢预先放在炕席四角下的红枣、花生和糖果等,然后,新娘要坐在炕上,名曰“坐帐”,婆婆新娘又进行一次“围饽饽”,接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婆婆为两位新人“上头”,即老者手持木梳,把新郎新娘的头发搭在一起,有的地方称其为“结发”。当所有的这些仪式完成,新郎和新娘就喝交杯酒,完后开席。
王宿里已经好长时间没下雨了,晴空需要痛痛快快地炸出几声响雷,高原的土地也需要痛痛快快地接受一场瓢泼大雨洗礼,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霹雳催雨的季节。
终于,从遥远而苍茫的黄土高原西北边天空里暴涨起一股黑压压的乌云来,浓重若恶战的硝烟,向这边沉沉地推进着。太阳渐渐地失去了主宰,那灼热的烈焰被滚滚而来的乌云所震慑,利刃正被挫撞,锐气即将溃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雷雨迫在眉睫。
天边倏然跃出几道血一般的闪烁,滚来“咯叭、咯叭”似坚冰破裂、干柴断折的声音,接着是一串沉闷的“轰隆隆”的震撼,高原张开博大的胸怀。风骤起,掀起漫漫黄尘,如挣脱囹圄的魔王,似撞破牢狱的恶煞,从干裂的脊背上无遮无拦地卷起,乌云迅速吞噬了残余阳光,四下里昏暗难辨。乌云迸裂,攒足了劲的雨铺天盖地而来,密密匝匝地砸在黄土地上。
高原完全被雨幕笼罩了,身不由己地陷进了这无法喘息的雷雨之中。地上的一切昂然于这如注般的滂沱之中,一任痛快淋漓地抽打,不顾一切地吞咽着雨水。这样的雨来得太震撼了,一种豪壮之感充斥着血管的每个角落。和大叔一起脱去上衣,只穿着一条足球裤,我脱下了鞋子,冲出窑洞,站在雨下的院子中,接受陕北山雨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