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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中国

2019-11-26  本文已影响0人  西山居客

      前两日看《紫砂小史》,颇得趣味。没试过阳羡茶,也没用过宜兴罐。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说:“宜兴罐,以龚春(供春)为上,时大彬次之,陈用卿又次之。”这些上品,皆未看过。去年春天倒得了一紫砂壶,总觉太过玲珑。紫砂,多用宜兴丁陶镇的陶土,本质上,是泥。遂直觉认为其形不宜过于纤巧,总以朴拙为上。自己于品茶和器物都无心得,此想多半是妄论,遂丢过一边。

      《紫砂小史》介绍紫砂壶历史,津津可读。就像木心所说,文学史不过是几个文学家的历史。紫砂壶的历史,亦如是。张岱提到的三大名家里,陈鸣远颇有趣。不止壶好,且壶上有题字,有趣得紧。比如莲形银提梁壶上,题“资尔清德,烦暑咸涤”,四足方壶上题“且饮且读,不过满腹”。怎么想,都是一妙人。 

梦回中国

      中国文化常有一种功效,就是不管行得多远,看多好的世界,总能够用短短几行字将人一下子带回到那片魂牵梦系的土地。“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几十字,足以让身在异乡的人潸然泪下。

      读书的时候,会觉得我们文化里没有大气磅礴的侵略性。我们强大,不会殖民。我们写作,没有史诗。我们作曲,没有交响乐。我们画画,也偏于小中见大的趣味。现在却慢慢体会到中国文化的滋养。也许下一代依然会寻求让中国不断强起来的文化改良的基因,但可能也会有人日益受到中国文化的深深吸引,并在其中得到无上享受。

      中国文化里对“闲适”的享受无限无极。以前和朋友在清华的黄昏里,有几次关于“闲适’的探讨。现在很认同朋友的结论:要闲,方能得其中真趣味。紫砂壶也好,画也好,诗也好,要闲适才能见其中的好。“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只有散掉一身功力的高手才看得到,也只有和世事有距离的人才懂得。

      人对切近的是说不清的。就像对一知半解的西方文化有时还会乱说几句,但对于自己的文化,常常“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就像对我们挚爱的人,在挚爱的当口,无论如何都是看不清也说不清的。一旦看清说清了,基本是当爱已成往事。

      所以,永远也不会试图描摹中国文化,因为描绘不出一分一毫。我们的文化,是屈原的《离骚》,是古琴曲,是魏晋风流,是”思无邪“,是我们日日相伴的乡土。我们的土地,经历丰盈,经历苦难。到今天,几千年过去,我们的小孩子还是会诵诗。基辛格在《论中国》中认为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物欲的冲击,贫穷和战乱,都没有断绝文化的根。用千年的时间坐标来看,确实有值得骄傲的部分。

梦回中国

      小时喜欢有用,恨不能所有学到的都有用。知识,技能,思想,最好都能学以致用。那时常常觉得中国文化中很多东西用不上。要勇敢,要进取,不要忍耐和避让。可我们流传下来的诗篇中往往以”美“为第一要务,并不以”有用“为前提。人类的”有用“千变万化,对”美“的追求却亘古如一。千变万化的东西很难用来安顿生命。不能靠”有用“活着,“有用”填不满一个“人”的内在空间。当外在的一切都按“有用”安排好,内心却是空的。这时候,我们那些看似大而无当的“无用”的文化,刚好可以砥柱中流,让可能支离破碎的世界完整起来,美好起来。那些诗词歌赋,不是纤巧的文学作品,而是文化的精魂,是我们世世代代解读世界的方式。

      以前读《茶经》,读《牡丹谱》,都很享受。日子就是那样吧,一花,一茶。为寻得适合煮茶的泉水,不远万里,孜孜以求。为看姚黄魏紫,千里单骑。春天和三姐一起去杜甫草堂,一壁的诗,很多没见过。看烟火绚烂,不需要有很多知识,只是抬头,仰望,有崇敬和欣赏之心。这就是一族的文化给后世子孙的无限馈赠了。

      以前有一个很好的广告:北京香颂,传颂一个美好时代。我从未看过这个项目,却牢牢记住了广告词。多少个世代之后,我们是否能像前人一样,在子孙后代跋山涉水,去万里之外的异乡时,真的能让他们想起我们经历过的世代?简单的器物,短短的诗句,就能唤起无限乡思,瞬间梦回中国?

梦回中国

      前几日看蒋勋写的归故里居,苏东坡比蒋勋奢侈,要“买一小园,种柑橘三百本。”“松风竹炉,提壶相呼”,思之神往。且用东坡的诗作为结语,结束这晨起的遐想。

“柳絮飞时笋箨斑,风流二老对开关。

  雪芽我为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

  竹簟水风眠昼永,玉堂制草落人间。

  应容缓急烦闾里,桑柘聊同十亩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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