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的张某人
如果说四十岁的男人一朵花,这句话讲的对的话,张嘉老同志这朵花确实开的灿烂了一点。去年刚过的四十岁的生日,几个朋友一聚,大家各有各的的事情。这个酒不能碰,说要开车,那个电话打个飞起,说孩子又在学校闹事了,还有老婆来查岗的……张嘉老同志,一个人喝着闷酒,他不用担心这些琐事,四十岁了,依然是单身,他也不用担心酒驾,他骑的是自行车。
终于,老王提议:“诸位,把手机关机,给老张过生日,得像个样子,主人公还没有说话呢!推杯换盏之后,蛋糕糊在了老张的脸上。“四十岁了,这过得没着没落的,爷们,玩呢?”性格开朗地老王首先发问。张嘉实在找不到话搪塞,“娘的,话都在酒里!”
酒席一散,又成了他光秃秃的一个人。推着那辆自行车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心里也有点难受,胃也难受。肚子里的酒在倒腾,一个动作,自行车摔在了一旁,扶着电线杆子在那边哇哇地吐。昏暗的灯光下面,有几只苍蝇和飞蛾在打着转。吐完了,张嘉才摸着杆子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没人,扶着车站继续往前走。
男人过了四十岁还不成家立业,大概是和张嘉一样,裤兜里抖抖搜搜只有一个瘪瘪的钱包,一张身份证,一张地铁卡。
他模样不丑,但也与好看有一里地的差距。
他不着急,他不着急,他说不着急,说出来也是骗人的。
他将车锁在了楼下,往上爬了三层,有点吃力,脑门上有了一些汗珠。拿出了口袋里的钥匙,打开门时竟还有点紧张,楼梯口的灯也需要修理了,掉下来的玻璃渣子,也没个人清扫。他也没进里屋,直直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住在一栋老楼里,一共有六楼,张嘉住在三层,这个高度,可以让他和这个势利的都市平起平坐,让他不用仰望。
半夜张嘉起身找水喝,嗓子里堵着一团火。他走到厨房,脑袋挂在水龙头上,直接在那边接了几口凉水。咕隆咕隆的,喝了下去。水顺着他的下巴颏流到了脖颈,凉意起,哈,确实痛快!
擦了擦嘴,张嘉继续坐回到沙发上,不过这次他却睡不着了,意识也变的清醒。他心中总觉得自己要去做一些事情,看了一下时间,嗯,两点半了。
哒哒哒,门外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如何?怎么?有人?老张被声音吸引了过去,这么晚了还有人?他没有打开屋里的灯,窜到了门口,楼道的灯是声控的,透过猫眼,他瞧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只是一晃而过,然后就哒哒哒上了楼去。
这是女人,张嘉知道,还很漂亮,张嘉没瞎,也看在了眼里,她年龄不大,这是猜的,因为他绝对不敢想象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女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去外面鬼混。
张嘉把这位神秘的女性定义为,美丽,年轻的女人,可能不太洁身自好。如果可以……他的心里闪现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他拍了自己一个巴掌,想什么呢?
后半夜他的脑袋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女人。总得去看看她长什么样子。打定主意之后,他决定第二天买点水果去看看她,毕竟只有一楼之隔,虽然他以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也从来不关注他楼上,楼上的楼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人都是有了想法才有了动力,他一直兴奋到早上五点,那个时候他才重新有了睡意,不过他也要开始上班了。
张嘉在药厂工作,很不幸,今年的裁减人员里多了他的名字,这本来就是很扯的事,老张好不容易在厂里打拼了几十年,最终还是干不过这个以旧换新的时代,虽然领导没有说,他心里却有了数,提前交了辞职信,不过领导看他是老人了,让他工作到年底,然后工资结他两年的。
早上,他就坐在办公室里着手今天的工作,倦意也少了些,换上了工作服。他今天干劲满满,可是领导却没有看到,不过他也没有惋惜。
旁边的人也好奇,以为张嘉有了什么新的“业务”,大家都知道老张要下岗了。张嘉笑着说:没有没有,只是想到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神秘!”旁人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心里却骂着“神经病!”
中午午休的时候,张嘉先路过了一趟超市买了一堆水果然后回家。到了家,爬上了四楼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了。
“完了,怎么到了这一步还怂了呢?”他下定决心敲开了门,“咚咚咚!”连续敲了三下,里屋没有声响,好像没有人。
“哦,自己来早了,应该是晚上再来的。”张嘉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似乎不信邪,他听到里面空调的声音,继续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人回应。正要转身,就看到门被拉开了一条缝,暖气从背后袭来,一只粉红色的拖鞋,拖在了门外。
张嘉终于是见到了这个女人,虽然只是露了一颗头。
此刻她是睡眼惺忪的样子,嘴角还有一丝水渍,那应该是口水或者其他,总之原先是睡的香甜的模样。
脸上是长期化妆留下的痕迹,整张脸显得苍白。模样挺俏丽,瓜子脸,年纪在三十岁左右。
“你好,你是?”女人问道,她抓了一下散乱蓬松的头发。
女人说话的语气很客气,很有礼貌。“哦哦,对…对,给…我是你楼下的我叫张嘉……”老张将手里的水果递给了女人,看到了女人白嫩的胳膊,又把眼神收了回去。
女人接了过去,瞪着大眼说了声“谢谢”。然后女人将门关上了。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张嘉不好意思和姑娘对视,话还没说完,“噗通”,就被关在了门外,“额…这……”刚想到她礼貌,张嘉明显被这举动弄呆了,好歹让自己进屋坐坐,一般的程序都不走?
纳闷着,正要转身,门又开了,那女人又一次从门里出来,不过明显衣服穿了一套比较整齐的,不过头发还是散乱着的,显然刚才拾掇过。
“张哥,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乱……”女人很自然的将掩起的门打开。“张哥,进屋坐会儿,哦,对了,我姓王,张哥,您贵姓……”
意识到说错话了,女人捂住嘴轻笑了,“哦,不对……”
张嘉也笑了。
张嘉认为自己会喜欢小女人,再准确一点张嘉喜欢王萌这样的小女人。别样的女人看不上张嘉,张嘉也瞧不上,好巧不巧就形成了一个对立面,但王萌就像一块磁铁,他被她吸引住了。
张嘉几番试探,便就将王萌的前三十几年的底子摸了个干净。他应该去做销售的,但张嘉不愿意与无聊的人打交道,对上眼的,可以聊聊。
譬如,张嘉就知道王萌现在单身,二十五岁的时候有过一个男朋友。譬如他知道,王萌是做公关的。
聊天的时候,张嘉顺便将王萌的闺房也瞄了个遍,事实上,无论多大的女人,她们心中都会住着一个小公主,与自己的那个狗窝相比,他愿意供奉这样一位女菩萨。
两人谈的很开心,虽然只是简单的拉了一下家常。终于张嘉要去工作了。
“要不,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张嘉试探地说道。
看到了王萌眼神变了一下,张嘉急忙解释道:“这个没有别的意思,谈的比较投缘了,以后还会经常见面的不是吗?”
张嘉的说法相当有水准。
王萌妩媚的笑了一下,似懂非懂的模样。不过没有拒绝,张嘉顺利地要到了王萌的联系方式,当即在去厂里的路上就把餐厅定好了。
张嘉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看得出来,王萌对他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他的理解就是,有些事情就是可以顺理成章。
熬过了工作时间,脱下了工作服,张嘉掏出了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五点半,嗯,这个时间正好。张嘉想给他的朋友打个电话,想了想,算了,成了之后再说吧。他直接给王萌打了过去。
那边接了,张嘉还未开口,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啊?”
张嘉脑子里空白了一下:“您好,我找王萌……“
“找谁?”手机另一头的男人嘴里显然有点不耐烦。
“我找王萌。”张嘉一字一顿地说道,对于那边男人说话的态度,他也有点生气。
他听到了电话那边男人和女人的嬉笑声。
“耗子,把手机给我,快给我……”女人的声音,应该是王萌。
“不给,就不给…”是刚才电话里的男人的声音,言语里透露着轻佻。
这让张嘉很不舒服。他暗示着自己,可能一会儿会有一个解释,譬如是个弟弟也不一定。
终于手机到了王萌的手上。“你好,你是?”王萌问道。
“我,我是……张嘉,住你楼下的那个。”张嘉原有的兴奋激动被这突然的冷漠给冲下去了不少。
“张哥啊,什么事?”王萌问道。
王萌的这一反应让张嘉心凉了半截。
张嘉迟疑了一会儿,王萌才反应过来了。“哦,对,张哥,差点忘了我请你吃饭来着…”电话里的声音总算没有让张嘉完全死心。
“是吃饭,不过是我请你,你现在在有空吗?”张嘉内心的小火苗又燃烧了起来了。
“嗯,”王萌看了一下时间“张哥,再给我半个小时,你先说一下地点……”
电话挂了的时候,张嘉又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心中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但是一切的问题都会在吃饭的时候解决的。
张嘉请的是羊肉火锅,一个小店门面大小的地方,冷的空气里冒着白色的雾,整个屋子就像刚揭开的火锅。张嘉找的火锅店比较偏,但口碑不错,店里坐了不少的人。
火锅属于老火锅的样式,像一个火山头一样。周围坐着的都是一些夫妻情侣。四十岁的张嘉独身坐在中间,屋子的灯光不算亮眼,但却像探照灯一样让张嘉显得那么突出。
他有点尴尬。等了有一个半小时,王萌过来了。她在门外往里探了探脑袋,也就这一下让张嘉捕捉到了。
张嘉忙向她招了招手,“这边!”
“不好意思啊,张哥,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我应该提前和你说一下的。”王萌带着歉意地说道。
“没事,工作重要,都这么长时间了,我想你也饿了,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吗,哈哈!”张嘉说话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
“这边的羊肉是特色,嫩、滑、鲜,涮五秒钟就熟,这个可以不用蘸酱,你尝尝……”张嘉亲自给王萌涮了块肉。
”嗯,这家店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可惜了呀,张哥你让我发现宝了,好吃。”王萌吃得津津有味。
“哈哈,好吃就多吃一点,来……”
饭至半酣,王萌说道:“张哥,你这人挺好的,怎么就没想找个女人的?”
张嘉捏了捏自己红彤彤的鼻子,“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吗?”
“怎么,张哥眼光太高了?”王萌笑着说道,一边的梨涡笑得直颤。
“哈,反了,是女同志的眼光高了,看不上我。”张嘉半是自嘲半是诉说着事实。
“改明儿,我把我公司的女孩……算了……”王萌本想信誓旦旦地做媒地,突然想到了那帮货色,又止住了。
张嘉见王萌把话收住,“怎么了?”
王萌喝了一口水。“没什么,哥,你是好人!”
张嘉实在想说的是,其实不用介绍别人,你就好。
……
“那个啊……是耗子,是我的朋友,不不,不是男朋友,是闺蜜……”
“哈哈,我脱节了,在我的年代里,男生和女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呢,不是应该就是同事,恋人,陌生人,三层关系吗?闺蜜是什么?”
“看来不应该叫你张哥,应该张叔,你与这个时代真的脱节了……”
中午,王萌从房门里出来准备上班的时候,张嘉正从厂里回来,两人相互打了个招呼。
“你们做公关的女人,时差倒得这么厉害的吗?”张嘉调侃道。
“张哥,这是工作需要哈,下回我请你喝酒。”王萌从房间急匆匆地往外敢。
到了晚上,王萌的屋子里的灯也没有亮起来。张嘉穿着睡衣,拿着刷牙的缸子,蹲在门口守着。
作为一个已经步入中年的男人,他的作息时间是很规律的,不过他也愿意不规律,为了楼上的这个女人。
守着电视一直等到了半夜一点半,终于让他听到了咚咚咚的高跟鞋的声音。
画上妆的王萌透露着沉熟韵味,本就白皙的皮肤,闪着出红光,她喝酒了。
她可不是小女人。王萌一手紧抱着大衣,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步伐有点紊乱,显然是喝了不少的酒,路过张嘉的屋子的时候,稍作了一下停顿,张嘉从猫眼里看到了王萌有意无意的笑容,那火红的嘴唇。张嘉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
王萌突然踩空了一格台阶,身子直往下倒。那种滞空的感觉只在一瞬间,王萌就感觉腰被谁搂住了,顺势一躺,她知道是谁。
张嘉此刻就有点不知所措,佳人此刻就躺在自己的怀里,王萌就要踩空的一瞬间,他就打开了房门,一个跨步,一个揽腰,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我不能打开她的包,这样不好,不经主人允许不能进她的屋子,这是礼数。张嘉就是这样想的。
他就把王萌放在了自己的卧室里,自己还是卧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像那天他喝醉了一样,他细心地给王萌倒了一杯水,就放在床头柜的位置。
张嘉的房子比较简单,只有白黑蓝三种色调,人老,物皆老。
王萌醒来的时候,张嘉才睡着。王萌看到了熟睡在沙发上的张嘉,替他把毯子盖好。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模样,但进展有点太快了。张嘉看到了王萌留在床头柜的一张纸条:谢了,张哥,星期六晚上请你喝酒,哈哈!还画了一个笑脸。
张嘉笑了,进展快了吗?我觉得正好啊!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二个月的时间不缓不慢地就这么过去了,这个时间让张嘉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进行一次长情的表白。
不过想的和说的关键时候都是不一致。
张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路过那个摇晃不定的路灯,地上积了一层薄雪。
“王萌,其实我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讲清楚,我喜欢你,从看上你的第一眼!”老张满怀深情地看着王萌。
“然后呢?”王萌脑袋缩在了围巾里。
“我想你做我的女人。”张嘉说的很直接,北方人的男子气概一刹那显示了出来。
王萌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张哥,不行的,你是个好人,可我不是,不行了,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好笑了。”
王萌收住了笑声:“我把你当男闺蜜的,根本就没有往恋人那个方向想。张哥,你是个好人!”
张嘉脸色一变,太多的人说过他是好人,老实人,好人。这话从王萌嘴里说出来,就像烙了一个火红的句号,堵住了张嘉嘴里的甜言蜜语,“好人?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好人?”张嘉差点就要和她辩论起来。
但两人一路无话,在楼梯口分别的时候,王萌调皮得说了一下:“明天见,张哥!”
“嗯,”张嘉点了点头。在家门口,老张点燃了一只烟。
还是着急了,张嘉跺了跺裤管上的雪进了屋。
隔几天张嘉就再也没见过王萌,几次上楼敲门,也没有人回应,是真的不在家。
不是躲自己吧,张嘉在楼下的路灯口抽着烟,小区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了,是王萌。旁边是一个长相丑陋的男人,年纪应该比张嘉还大上不少。老男人在王萌的脸上亲了一口,给王萌怀里塞了不少的钱,转身离开了。
张嘉将烟头捏碎,这是个物质的世界,从来都是。王萌醉醺醺地从张嘉身边走了过去,瞧了一眼张嘉,打了个招呼:“嗨,张哥!”
张嘉瞪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张嘉走在了王萌的前头。
王萌听到了张嘉的话,神情黯淡了。“我需要钱,非常需要,我有艾滋病,我不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你!”这几句话王萌是吼出来的。但张嘉已经上楼了。
一个星期之后,这栋老楼再也没有叫张嘉的人了,到年底的时候,王萌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五六十万的现金,还有一张纸条:不要祸害他人,不要作践自己。张嘉留。
王萌抱着包裹在楼道痛哭。
张嘉觉得自己不适合在这个城市呆下去了,他没有野心,真的他没有野心,他回头看了看,这个白雪覆盖的城市,投身进入了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