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乡心共明月——品读《乡音何处寻》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读着王昌龄的两句诗,再仔细品味《乡音何处寻》,不同的言说方式,传递着人类相同的普世性情感,给人怡情冶性的审美体验。
“乡音何处寻”,一种追问,更是一种灵魂的求索。每一个匆匆的旅者,从居家到远行,再到回归,不仅仅是身体的,更是精神的。呱呱坠地,见到第一缕阳光,眼底身处已经烙下故乡的印痕;第一个声音对耳膜的撞击,在耳根身处已经留下无法抹去的记忆。故乡是什么?审美的描绘与现实的呈现固然存在差异,但不变的是那抹夕阳在山的晚霞满天的静穆,是淡淡的泥土的馨香,是充满烟火味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告别是人生的常态,故土的离别更多源于生活所迫。时空的阻隔,不论远与近,欣赏不到故乡四季更迭中的花开花谢,看不见阴晴圆缺中的云卷云舒。漂泊的游子在袅袅炊烟中,在小桥流水人家中呼吸着他乡的气息,咀嚼着他乡的馒头与米饭,对别人来说是甘之如饴的享受,对羁旅着而言只是味同嚼蜡的煎熬。世殊时异,目睹眼前的人事物景,思绪已经飞跃万水千山。一幅幅画面的拼合,组接在一起时就是一幅旷世的“故土情世绘”:一天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轻。清晨出门远行,挥洒青春。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磕磕绊绊在所难免。搏击风浪强者胜,老父亲“儿子,早些回来”的嘱咐和“和蔼地拍着我的头”就是最大的精神动力;华灯初上,暮霭沉沉,拖着疲惫的身体向那盏自己照亮回家的路的油灯靠近,殊不知,在“黄果树后一个拉长的身影”在那里望眼欲穿,焦急地等待远行的游子。远山的呼唤,沙哑中带有几分苍凉,一句“儿子,你回来了”的问候,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一种释怀。不论是老父亲的“要规规矩矩,不可调皮捣蛋”的叮咛,还是老母亲“黄昏的呼唤”,浓重的乡音,绵绵的乡情,黄钟大吕般震颤心扉。当“门前老树被清风吹到呜呜作响”被“陌生的语调说些长短”,“ 习惯让这颗老树偷听我的快乐和忧伤,习惯在树下埋藏我儿时的梦想”被“只能听着新雨打湿归雁频啼两三声,任乡音一点一滴在我脑海中遗忘”,家乡的模样,故土的味道只能出现在梦中。
“人生本来就只是一场渗透着爱恨、夹杂着离合、间隔着悲欢的漂泊。”普通的人做着普通的事,过着寻常的生活,摆渡平凡的人生。因为平凡普通,就无法做到食的红尘饭,不问三界事。不论是魁伟的汉子,还是娇小的女子,每个人内心都装下太多无法放下的东西。即使已经满满,但还要尽情地加塞,因为生命中需要记挂和铭刻的东西太多。凡夫俗子都仰慕狂放飘逸、仙风道骨的诗仙李白,都仰慕旷达自适、洒脱超然的苏轼,但是真正能够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者寥寥。
实体的故乡,一滴水的滋养,一粒米的供给,让我们慢慢长大。时代的变迁,炊烟不在,泥泞的小路不存,但那年那月留下的记忆恍如昨天,虽显苦涩,但把自己安放其间,仍有襁褓般温馨。不论穷与富,“鸡鸣桑树颠,狗吠深巷中”的记忆已经泛化成一曲摇篮曲,深深嵌入记忆的深处。冥冥之中的注定,今生要与一草一木结下因缘。虽身体无法与之永远相伴,但褪去外形的附加,萃取出的是一杯溢满乡音乡情的美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慢慢品味,酒不醉人人自醉,兴许能够消解化不开的乡思乡愁。
故土难离,不仅仅是身体的难以割舍,更是精神的无法剥离。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随着年岁的增长,对漂泊者而言,故乡不仅仅是一种具象的存在,已经内化成一种精神的承载。诚如余光中的《乡愁》诗所描写的:“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作为异乡客,不论穷达、贫富,在边关塞漠、丘陵山地的某一个地方,都有一爿地方留有自己呼吸的味道,一根引线的牵连,让你纵使漂浮在空中,但仍然有一种方向感。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叶落归根。枝干对根的感情,不仅仅是身体的支撑,更是一种精神的滋养,灵魂的牵绊。有了这份牵引,每个人就不可能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不知乡音何处寻,明月照处是故乡。”明月朗照,几家喜忧。“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明月相伴,梦里几时回故乡。在内心的深处留下一个空间,寄存下“几缕故乡的问候、几丝故乡的芬芳、几声老树的呜呜作响”,枯藤、老树、古道也就不再那么苍凉。何处安放是吾乡?“心甘情愿地做个凡人——只要每天出门的时候有人挂念,每天回家的时候有人守候;得志的时候有人分享快乐,殷忧的时候有人分担忧伤。如此人生,岂不胜过那些声名显赫、腰缠万贯?”这样,对异乡人来说,“乡音,从未遥远。故乡,从未离开”!
附《乡音何处寻》原文:
几重烟雨几重山,几段春秋几风帆,几曲乡思几声寒。人不见,泪始干。乡关别久几时还?家遥梦易睡,天远路难辨,犹棹征帆。
花开花残,人聚人散。不知乡音何处寻,明月照处是故乡。故乡却渐渐变得渺茫。
我曾经习惯听父亲清晨的嘱咐,嘱咐儿子一整天都要规规矩矩,不可调皮捣蛋。然后和蔼地拍着我的头说,儿子,早些回来。
我曾经习惯听母亲黄昏的呼唤,呼唤疲惫了一整天的儿子归来。我知道。然后和蔼地拍着我的头说,儿子,你回来了。
我曾经习惯听门前老树被清风吹到呜呜作响,习惯让这颗老树偷听我的快乐和忧伤,习惯在树下埋藏我儿时的梦想。
现在,我却只能听着陌生的语调说些长短,只能听着新雨打湿归雁频啼两三声,任乡音一点一滴在我脑海中遗忘。
乡音何处寻?何处是故乡?
或许人生本来就只是一场渗透着爱恨、夹杂着离合、间隔着悲欢的漂泊。不过是我太迂腐,释怀不下罢了。
我没有诗仙的豪情万丈,无法像他那样“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我无法做到像他那样把人生看得如此平凡--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了无牵挂。终究还有这样那样的东西放手不下。
我也没有苏轼的慷慨激昂,无法像他那样“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恐怕这就是圣人和凡人的差别吧。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心甘情愿地做个凡人吧——只要每天出门的时候有人挂念,每天回家的时候有人守候;得志的时候有人分享快乐,殷忧的时候有人分担忧伤。如此人生,岂不胜过那些声名显赫、腰缠万贯?
或许是月有圆缺,人有离合,我们都不应当对分离太过执着。
既然明月照处便是故乡,抬头便是,又说什么遥远?
既然故乡、他乡同仰两轮日月,一处乡心必也有几处相同,又言什么孤单?
当我踏着宽阔大道远赴他乡时,当我履着泥泞小径回到故乡时,或许微风会带来几缕故乡的问候,送来几丝故乡的芬芳,带来几声老树的呜呜作响。告诉我——
乡音,从未遥远。
故乡,从未离开。
(安徽省皖西经济技术学校 陈士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