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歌星”
乡村“歌星”
下放农村时,村子“队屋”前的稻场是生产队的“政治”、文化中心。那个文娱贫脊的年头,稻场有高高的“谷堆”,夜晚在此,小到“张家长、李家短”,大到“国家大事”(最高指示教导:“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无所不聊,但都是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此等我毫无兴趣,最让我心动的是,村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汇聚在这里,听“门歌”,当时“门歌”可是“涉黄、涉黑”的,但是“穷乡僻壤”山高皇帝远,红色风暴掠过的力度不很大,有娱就乐,管“TM”的逑!
村子里有个孔“篾匠”是个“驼子”,但总是每天(除雨天)不打招呼地过来,给大伙唱“门歌”,他“无师自通”,普希金、巴金的名字还能从他嘴里“冒板”,自得其乐的村民棒他为“歌星”,他的粉絲一大把,我称不上他的“粉丝”,但起码是“门歌”的“发烧友”,到现在我还记得几句:
手扶栏杆,口叹一声呀!
鸳鸯枕上,劝劝奴的亲,
一路野花莫……
行船跑马要……
干哥!
谁是你的贴心合意的人!
听得大家嘿嘿笑起来,他接口唱:
手扶栏杆,口叹二,
妹妹说话哥哥心中,
一路野花我……
行船跑马自……
干啦妹!
唱着唱着老孔还淫意地对着村里的小媳妇大吼:
你是我的贴心合意人!
老孔的篾匠手艺活“上乘”,因为驼背颜值酷似“巴黎圣母院”的那个“打钟人”,他是挑着“做手艺”的家什和行李,从江北老家肥西过来,入赘村子里“成份高”的一家,做了上门女婿,他老婆的颜值还蛮高的,所以他“小心眼”有点过份。为了守住“不戴绿帽子”的底线,他不远门做手艺活了,就在方圆几公里大队内“混口饭”吃。听说他在江北老家肥西还背过锣鼓家伙走村闯户唱过“门歌”。
正月里,农闲他在大队范围内唱过门歌,锣一阵鼓一阵,在人家门口“叮咛铛啷”,村里人尤其是小孩便像一群乌儿似的轰过去,听个不亦乐乎,从初一直到十五,东扯葫芦西扯瓢,扯“南无经”,他“叽哩哇啦”唱神马不重要,就是热哄,他不要“搭配”的人,一人可以男女声交叉,一伴俩,声音清脆,神情可比“小沈阳”,可见民间高人多!他的锣鼓点子也敲得好,一举手一投足还真像模像样的,虽然那个年代家家都清贫,但大过年的还是要图个吉利,一个“欢团”、一把“花生”、一把“瓜子、”一把“炒蚕豆”……一片叫好声帮他点赞了。
大过年的,当然恭贺了,唱“门歌”还考究家家唱得不同样,这就要手眼灵光、反应敏捷、伶牙利齿、油嘴滑舌……有的重点夸人家小孩聪明,长大有出息;有的重点表扬儿媳孝敬公婆,有德行;有的调侃人家媳妇俊俏,能干……这是即兴编唱的,这是“人情练达皆文章”。也有老戏唱的,像孟姜女送寒衣,哭倒一段长城;花木兰替父从军;梁山伯和祝英台,不过要避免“四旧”之嫌,他尽量不敢唱,不过在大队书记和大队领导们的“担保”下,让我们饱饱“耳福”。遇到兴致很旺的人家,甚至拉他入席吃饭,以盛情邀请他留下来,多唱上几段,以哄托哄托那个“清贫”的春节气氛,图个一年的吉祥顺心。
这“门歌”不管唱“旧”词的,还是即兴编的“新”词,开头一句差不多都是“张家唱到李家来”……,只不过韵味有所不同,这一句唱词我倒是“记”住一辈子了!我真的怀念那个自得其乐又带给他人无穷乐趣的乡村“门歌”手,可以想象,在那贫困的年代,文娱生活贫乏枯脊的乡村大地上,“门歌”手就是“歌星”,他的内心肯定“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但他的歌声在这块希望的田野上,是“不绝如缕”的希望之歌。
乡村“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