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且慢
当我在主观意识里不断提醒自己该慢下来的时候,我已人到中年了。
如今的我们却是生活在瞬息万变的快节凑时代。我的这个“慢想”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了。
有什么办法呢?草蛇灰线。而今,我偶有胃部不适(我也时常感觉腹腔隐隐作痛),便忍不住神经质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吃饭快落下了毛病(或胃癌了)?吃饭快是从小养成的,那时候我们是一个有十口人的大家庭,穷山沟土地少石头多,粮食常年不够吃,大多时候清汤寡水的一大锅也都还要争抢着吃,吃慢了还没填饱肚子就已锅底朝天了。
说话快不知是几时养成的,反正在青少年阶段,常因说话语速过快而让别人听不清楚我表达的意思,也因说话快而出现口吃宭境(或有可能是受邻居家的结巴小伙伴影响的)。后来,每当我被关键时刻的口吃困扰着,甚至许多次(越紧张越结巴)令我难堪之后,我才意识到要刻意放缓语速,尽可能靠着普通话发音去咬文嚼字,在避免口吃的同时,让别人更容易听清楚我的表达。
再就是写字快,也往往让我在搁笔侧目检视之际心生悔意。上学的时候写字快是为了跟上老师的讲课语速,是在记课堂笔记的过程中养成的,以至于后来出了社会即使不跟着老师讲课语速,主观意识里已控制不住行笔速度,惯性使然,就像马路上飙车速度过快而难以刹住车似的。每每写字,因为行笔速度快而致使笔划表达不到位、结字结构不正确而东倒西歪。所以,经常是自己写的东西过段时间再看,发现已不忍直视,或是根本就认不出写的是啥。
欲速则不达。更加深刻认识到必须控制行笔速度,是近两年来我在练习行书和草书的时候。虽然我写毛笔字已有些年头了,后来我回头总结复盘的时候,发现这多年来我付出了许多时间,浪费了许多纸和墨,却并没有取得明显的进步。下意识地结合我对一些书法理论知识的学习,将自己近两年在行书和草书上的书写实践结合起来,深刻认识到我的行笔速度没把控好才是我这些年书法水平提升缓慢的最主要原因。
行笔速度,是我从小上学一天天一年年养成的,现在想要控制速度又何谈容易?也正因为难,所以才要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过程中去揣摩,把控。如今我已清晰地认识到并百分百地肯定,书法临习过程中的行笔速度是决定笔画是否到位、笔法是否优美、结字是否端庄俊雅的最主要因素。
书法是线条艺术,而这种艺术是经年累月临帖研习打磨出来的,有美感有质量的笔法才叫书法艺术。草书也并不意味着行笔速度一定快过篆隶楷,这是我前些时误解最深的地方。我最近在反复揣摩、临习孙过庭的《书谱》,也是在刻意训练断笔(收笔)与起笔的技巧。这个打磨过程有多长我还不清楚,但对于提升书法水平肯定是大有裨益的。
最后,我想我往后写文章的速度(我的公众号和网络创作社区的更新频次)也该降下来,以便挤出更多一些的时间用到阅读上。我们都知道,阅读与写作互为滋养,前者为输入,后者为输出。输入的质与量决定着输出的质与量。也就是说,只有经过大量的阅读消化与积累,才能提升写作水平甚至变换写作风格。
我的阅读速度一直是比较缓慢的,我自知天资愚钝,没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禀赋。况且,我所有的阅读都是基于文学赏析与写作学习的基础之上,从来没有一口气读完一部长篇小说的,哪怕是故事情节十分扣人心弦。散文亦如是,像余秋雨、贾平凹、铁凝、余华这样的文学名家的散文集,我也是每次读上三两篇就要合上书回味(返刍)了。有些文章有些段落是需要精读反复读,唯有如此走走停停刻意让灵魂跟上脚步的节凑,才能为自己的有效输入汲取营养,丰满骨肉。前两年有段时间我或是过于追求写作更新频次,有些文章现在看来顶多就是讲了一个不甚精辟的故事或故事梗慨,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创作。
上个周末是我的农历生日(我只能记住农历),我原本打算忽视、略过,或在家里自己给自己煮碗长寿面意思一下即可。女儿却执意不肯,她说一年才一次,再怎么也得有个仪式感。女儿的孝心令我感动,而她不曾觉察到的是我对于“过”生日发自心底的不安与焦虑。
过,即逝去。年届五旬之后,每一个生日我都是打心里想略过,不想再明明白白地提醒自己又老去一岁。因为每过一次生日就等于向周围的人宣告“我向生命尽头又靠近了一步”。一介平民,三尺微命,卑微如尘。老去是一件令人惶惶然心有不安的事。老去也意味着,我眼前的许多机会正在失去或正在被社会明目张胆地淘汰,虽然有些淘汰悄无声息,一如时光流逝般决绝。这是令人悲哀且不得不胆怯的事。
其实,我想略过生日也是妄想岁月在我身上慢下来,再给我多一些喘息的时间,留给我多一些心理准备的时间。如果老去是必然,谁不想优雅而从容一些呢?
我不曾认真地年轻过,我也不甘匆匆地老去。
不管时光能否如我所愿地慢下来,吃饭、说话、写字、读书和写文章的速度,我确定可以把控住慢下来的节凑,朝着有利于身心健康和精神愉悦(自洽)的方向调控。
当然,如果未来某一天突发疾病或意外,往后留给我的时日无多,我还是会把写文章的频次加快,把想要留下的人、事和岁月痕迹,都以文字的形式(文章或书法)留下来。唯如此,抑或是把我的灵魂得以更加长久地复刻下来吧。
慢,且慢。
来世间磕磕绊绊走一遭实属不易,我可以悄无声息地走过,却不甘心了无痕迹地消失,一如我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