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的女人
后座的女人
车子开进了繁华区，行人各顾各的在车辆中间涌动，像是一群黑色蚂蚁绕着白色大米走——怎么就不多看一眼大米呢？
我发动车子，期待着有人会在玻璃窗外面挥挥手。可惜直到像乌龟一样缓慢地移出繁华区，后座依旧没有上来一个客人。
现在的世道，有钱的人钱多得赚不完，没钱的人饿死了也没人知道。没了钱，还说什么房子、车子？没有房子车子还说什么娶老婆？那对于我这样的堪称“一无所有”的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虽说曾经在中学时代，因为比较出众的样貌吸引过不少的女生，但是如今谁会愿意嫁给我呢？
正这样想时，车子已经快要驶入十字路口了，准备等待红灯。
在空闲的时候我又翻了翻手机，家里没来电话，朋友也没来电话，只有屏幕上的一条狗正在冲着我笑。看得久了，我也笑了，一股坏笑游荡在车里。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起了后车窗，我下意识地开了锁——可不能放过一个客人。
“快走！”天早就黑了，不争气的路灯一闪，一灭。
我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司机，听到她尖锐而紧急的喊声，下意识地发动车子。凑巧的是，红灯刚好结束。
“快快快！加快速度！”
她双手抓着我的座位，指挥着行驶的速度。
我有些紧张，时不时地透过镜子偷瞄她。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只是左侧从脖子到肩膀是红色的。这年头，看不懂的衣服就是时尚。而且她的半张脸也是红色的。那倒是有点吓到我了。
“要去哪里？”我哆嗦地开着车，还不忘偷瞄她。
“先开！”此刻她正透过后窗望向车后，终于，我听到她出了一口长气，慢慢地倚靠在了后座，而不是在我的耳边吹哈气——她说话的时候气息可真是暖和！
一瞬间，我的紧张感骤降，理智重新上线，如今，我的鼻子也在恢复过来，闻到了那股刺鼻的油漆的味道。
原来她身上的红色不是什么时尚衣服，而是油漆！
我居然载着一个身上沾着油漆的女人！她掏的路程钱还比不上清洗的费用！
“小姐，你身上是油漆吗？这我可不能载你！”我说着将车子停到路边，让她下车。
她突然大吼起来，边看向车后，边说“你干嘛停下？要找死吗？快点走！我给你钱，给你钱可以吧？”
于是从黑暗中，我看到了她拿出手机，银行卡的余额显示着足够支付我的清洗费用的数字。当然，还有路程费。虽然她是一个地道的美女，但是我还没有去怜悯一个有钱的女人的本事。
“快开吧！我可有的是钱！”
“哦！”于是我又笨拙地发动了车子。
行驶不久，她终于放松下来，带着戏谑的语气说，“她妈的，泼了老子一身的脏水！”
我又偷瞄了她一眼，她正整理着那段被染成红色的白色裙子。
“你要去哪里呢？”
“先开吧，我想下车的时候会告诉你，到时候你再找一个酒店就可以了。”她从未正眼看过我一眼，这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接着她又打开了车窗，身子慵懒地躺在后座，眼睛深情地望着窗外，“男的没一个好东西！”她估计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男的，也丝毫没有想过这句话会伤到我，更不会想我会因此迁怒于她。
事实证明，我是一个只会开车的好司机，还是那种迁就于乘客而丢掉尊严的好司机。
“不就是租了间房子吗？不就是为了我供了辆车吗？不就是买了几件衣服和包包吗？”说着将包包重重地甩在自己的怀里，像是教训不懂事的孩子——可以打可以骂，但是还是自己的。
她继续说着，“我的青春就不值钱吗？当初可是他找上我的！明明是他欺骗了我的感情、浪费了我的时间，到了如今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大概明白，她似乎是一名小三了。
“是他说穿裙子好看的，也是他带我进名牌店的，他说我才是他最重要的人的，可是为什么到了如今，什么都是我的错了？”突然间，她掉起了眼泪，将头埋在膝盖上，发出微微的抽泣声。
“其实……”这个时候再保持沉默似乎就不太人道了。然而我的话又被她噎了过去，“大叔你说说看，这能全是我的错吗？这分明就是他的错！”
“这个……”
“他可真是一个混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没良心的。没有被逮住的胆子，居然还敢出来沾染花花草草。刚才那个泼妇在泼我油漆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他躲在车子里面，不敢露面的。一切都让女人承担的男人，哼……”她又一次埋下头，这次却没了抽泣声，或许她是动真感情了，对于男人的无所为，是失望而痛心的。
“既然这样那就离开吧！为这样的男的不值得！”我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值得开瓶啤酒庆祝！
“离开？”她缓缓地抬起头，“可是……衣服和包包向来都是他买的……”仿佛她已经原谅了自己的孩子，柔情地望着包，轻轻地抚摸着。说着又跳了起来，“你知道那种拿着银行卡在那些名牌店里刷、刷、刷的快感吗？不用看标签，不用看价钱，甚至都不用走路，他们会把衣服送到我的家里，让我先挑，挑完剩下的再拿去给别人挑。他说我是第一个挑的。”
“每个男人都会这么讲。”
“闭嘴，他不是！”
“他可是刚刚没有帮你的男人！”
“但是……我不能恨他，如果我讨厌他，我就要失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我不能去名牌店，不能买包包。而且我还要受到身边人的冷眼相待，他们一定会将我当成垃圾一样避而远之，我不能回家，不能见朋友……我的一生就完了！”
“或许他们会原谅你，你得解释，你得求原谅。”
“是吗？要是解释了、求了，他们就能原谅我吗？我的朋友刚刚被小三上位气得住院，我还没勇气去见她，因为我不知道该支持她，还是骂小三……”
“干嘛一开始要做这样的事呢？”
“只能是鬼迷心窍了，还能有什么？不去和他在一起，难道要和大叔这样开出租车的在一起吗？那我估计这辈子都只能待在破败的出租房里，过完我悲惨的一生，我可不想这样！女人的青春是有保质期的，年轻的时候不抓紧，等到老了，就只能选择像你这样的男的了！”
她完全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但是她感谢的不会是我，而是岁月和年纪。作为中学时代的小混混，从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话。但是自从工作，我的脾气和年龄成了反比的关系，年龄越大，脾气越小，只想待在角落里活人，别犯事也别犯人。
“我可不是你的大叔，我也才28岁而已。”
“天啦！大叔，看到你的褶子，我以为你都快四十啦！”
“你也太夸张了！再说，我就算老，最起码也是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我可没有被人泼油漆！”
她又泄了气，沉重地躺在靠背上，“反正我是想开了，男人有钱没钱都一样，都不懂得珍惜！”
“哼！”
“你可别不信。撇开这个不说，以前那些没钱的，没势的，不都一个德行吗？”
“什么德行？”
“不把人当人看！想当初我喜欢和我同班的一个男生，他明明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但是到了我告白的时候，他却说自己有女朋友。我肯定不信他这话，让他说名字，结果他直接人身攻击，居然说我这样的还想追他？”
往事总是有相似之处的，我想。即使我之前确实也在中学时代以这样的理由拒绝过一个女生，但是她确实是长得一塌糊涂——眼睛小，鼻子矮，重点是脸大，足足大了我的一倍。
可是一个男生会拒绝这样长相的女生，倒是让我大吃一惊。只能说要求这个东西，说出来气死人。有人只要女的，有人只要白的，有人只要大眼睛的，可是就是有人想要大明星的。
“那他倒是挺不开眼的。”
她听到这话倒是高兴了起来，然而不到三秒钟，她又开始动弹。这次是将身子伸到前面来——非常影响我开车！
“你叫刘干？”接着缩回身子，一本正经地说，“停车！”我又将车子停去了路边。
“我的名字惹着你了？”一种熟悉感在狭小的车内蔓延，迅速升温。
“请你仔细看看我！”
我皱着眉看她，内心的悸动在我的若有所思的表情下巧妙隐藏。
“怎么了？”
“还没认出来？”
“我们认识吗？”
“哼！”
“我敢打赌，我们绝对不认识！”对于漂亮脸蛋，虽说做不到过目不忘，但是影响深刻还是可以的。再说，要是真的和她认识的话，我早就认出来了！
“我告诉你，那个拒绝我的男生就是你！就是你找借口说自己有女朋友的，而且还在背地里说我没照过镜子。我告诉你，我上课都是带着镜子的，我每天看镜子八百遍呢！”
“什么？不可能！”
我实在无法将记忆中的人和现实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脸小了一圈，鼻子高挺，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就是美女的代表！
“我只是削了削骨而已。”
“而已？”
“顺便填补了下鼻子。不过眼睛可是真的！”
我一脸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这些都是他出钱帮我整的。算了，我还是去找他吧！要不然又得和你这样没钱的搅和在一起了！”她打开车门，下了车，朝和我的车相反的方向走去，白衣飘飘的公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