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女儿”“干爹”之类

 

 

干爹干娘干闺女干儿子之类，过去民间谓之“干亲”。这个“干”字，由“白白地”“徒劳”等本意延伸而来，意思全部展开的话，就是：没有经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以及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辛苦，却得到一个儿子或一个闺女；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愣是多了个爹多了个妈。

按照国人的习惯，有时候不提这个“干”子，而以“义”来替代，比如“义子”“义女”“义父”等，大概主要是为雅致些罢。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出于情谊的，或名誉上的。也有称“寄父”“寄母”的。

明明有爹有娘，为什么还要来个“干”的呢，本来嘛，爹妈的称谓本身就具备唯一性和排他性？再说父母又不是葡萄或大枣，鲜的不好保存，乃有葡萄干或干枣，对不（此“干”当然非彼“干”，只是民间的打诨插科语而已）？

先说个小故事，毛泽东小名“石三伢子”，“伢子”呢是湖南人对小男孩的称谓，“三”呢行三，即在三伢子之前毛顺生和文七妹已经养了两个儿子，可惜全都没成人。到三伢子诞生，自然心里就毛了，怎么办？在算命先生的指点下到村外的一块大石头前，拜了干亲，天下命最硬的石头就成了“干娘”，“干娘”姓石，于是就有了“石三伢子”。

嗯，对了，孩儿是自己生的，但又恐单凭借自己的能力养活不，需要有他人或外力来帮助，帮助者最好能像自己对孩儿那么经心尽意，你说不叫人家爹娘叫什么？

还有一种情形，那就是孩子生时的时辰不好，也就是命相不好，克父克母或可其他家人，借“认干亲”来转移命相，有那么点故意“混淆视听”的意思。

认干爹或干妈，亦称“打老契”。在先前的农村，干爹的职业主要集中在铁匠，屠夫（杀猪的）两个行当，为啥？人家命硬，世上有啥还能敌过铁匠手中非轰锤和杀猪匠衔在嘴里的那把明晃晃杀猪刀？

干妈呢，也简单，养了一大堆孩子，都活了，就有当人家干妈的资格了；倘然你生了仨只活过来一个，甚至干脆不会生，即便人缘再好，长相再好看，对不起，那也没人来任你“干妈”。知道先时农村的“全乎人”吧——跟干妈有点类似——就是从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从下轿开始，继而大婚典礼仪式，之后又护送新娘子至洞房一直在身畔搀扶的那个中年女性，其硬性资格是：父母公婆皆健在，儿女双全，在这个基础上，能说会道，模样姣好，自然更好。否则，乖乖到一边乘凉凉去吧，这里就不劳你操心了。

《水浒传》里的“王干娘”——照称谓看，应该就是西门庆自幼认下的干娘，而不是大妈，大娘之类，前者严格讲是一种契约关系，后者呢客套而已。敝村早年有一个铁匠过世，据说出殡时，拉着孝棍的干儿子干女儿特别多，满当当从街头到街尾，蔚为壮观，令人羡慕。

当然，如果干爹或干妈就是一块大石头，一盘石碾子或村头的一株老槐树的话，那就简单了，最起码免去了逢年过节时的许多繁琐应酬。

还有一种干爹干妈，不是人，亦非木石，而是鬼，鲁迅文章中经常提到的“无常鬼”。“父母恐其子不寿，又惧拜干爹娘用费大，便不寄于人，而寄于无常鬼”，俗称“拜胡干爷”。无常鬼就是阎罗王帐下前往拿命索魂的具体执行者，那好，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你还拿他的命吗？

好了，先前乡下僻野认干亲的情形就大致如此，之所以好一番啰嗦，是为了跟眼下的“认干亲”相区别。众所周知，目下“认干亲”的旧俗似乎有重新泛起之意。表现最多的就是某个姿色出众的妙龄女子与某个有权有势的中年男子之间举止密切，态度暧昧，问之，乃“干爹”与干女儿之关系。具体事例就不举了，多了去了。此类“干亲”与过去有两点大不同：一是先前打一出生或幼年就认干爹干妈，而现在是黄花闺女二十多才认；其二是，过去的认干爹或干娘的仪式上，当事其生身父母的小孩子乃主要角色，现在呢倒好，花蕾般年纪，认干爹之事，其真爹真妈知不知怕是都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