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汉语诗律学》(14):古风五古和七古的重要分别

五古和七古有什么区别呢？印象中，五古应算正统吧，因为以前五言比七言多，也比七言老。这只是我自己的粗浅印象，不知可对。
那么，王力先生又是怎么说的呢？请大家看正文。

五古和七古的区别以及七古的由来

五古上有所承，汉魏六朝的古诗差不多都是五言，所以唐人相率仿古；七古上无所承，所以唐人除了柏梁体之外(无法给出解释，因为我自己也还不知道)，只好自开蹊径，不外两种办法：

第一种
依照五古的声律，只在每句上面添加两个音，这样它的格调自古。李白和杜甫都喜欢这样做。

第二种
依照律诗的格律。他们喜欢平仄入律，因为这样才近似律诗；他们喜欢四句一换韵，因为这样就等于把几首近体绝句集合为一首；他们喜欢平仄韵递用。因为这和句中的平仄相间是一贯的道理。王维喜欢这样做；盛唐和中晚唐的诗人们都喜欢跟着王维这样做。

所以，鉴于以上情况，若就七古而论，新式古风占了绝对的优势。再就盛唐的诗来看，新式古风也只限于七古，五言只有仿古的一格，没有纯粹新式的一格。正因为五七古的来源不同，所以它们分道扬镳，在风格上也产生了根本的差异。

新式古风是盛唐才有吗？

然而新式的古风并非盛唐才有，齐梁及初唐已开其端，这因为五言律诗本来在齐梁就有了胚胎。七言在未变为七律以前，已经先变了新式的古诗了。例如：

燕歌行 梁元帝

燕赵佳人本自多，辽东少妇学春歌。
黄龙戍北花如锦，玄菟城南月似蛾。
如何此时别夫婿，金羁翠毛往交河。
不闻入汉去燕营，怨妾愁心百恨生。
漫漫悠悠天未晓，遥遥夜夜听寒更。
自从异县同心别，偏恨同时成异节。
横波满脸万行啼，翠眉暂敛千里结。
并海连天合不开，那堪春日上春台。
乍见远舟如落叶，复看遥舸似行杯。
沙汀夜鹤啸羁雌，妾心无趣坐伤离。
翻嗟汉使音尘断，空伤贱妾燕南垂。

这诗虽不是全篇四句一换韵，但只有第一段六句，其余各段都是四句；虽然第一二两段和最后两段是以平换平，但其余各韵都是平仄递用(注：别、节、结为九屑仄韵入声)。第一段极似三韵小律，其余各段都像今体绝句。

又如：

长安古意 卢照邻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麻韵)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职韵)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不相识？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先韵)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霰韵)
生僧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阳韵)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质韵)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御史府中乌夜啼，延尉门前雀欲栖。(齐韵)
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色没金堤。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
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文韵)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纸韵)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灰韵)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漾韵)
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
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东韵)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贿韵)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鱼韵)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这诗共用麻职先霰阳质齐文纸灰漾东贿鱼十四个韵，麻职齐各八句，恰是四句的一倍，其余各用四句。除齐文以平换平外，其余都是平仄韵递用。麻齐像平韵七律，职像仄韵七律，其余都像近体绝句。这样，它和盛唐以后的新式古风极为相近。多数诗论家都认为这是七古的正调；至于李杜的七古却是摆脱齐梁和初唐的作风，而欲直追汉晋的。

补充

中唐以前，七古极少一韵到底（柏梁体当然是例外），只有杜甫的七古有些是一韵到底。直到韩愈以后，一韵到底的七古才渐渐盛行。

这样，就中唐以前的七古而论，转韵的七古才是最普通的一种，这也和仿古与否有关系。仿古的七言诗应该是一韵到底的，因为汉魏六朝的古诗大多数是一韵到底的；新式的七古应该是转韵的，律诗不转韵，七古可藉转韵与律诗有分别，否则平仄既多入律，就和七律或七言排律相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