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快乐
我开始看小说,也开始觉出小说的魅力,也开始明白但凡大作家必有大作的含义。这些转变还是源自木心的《文学回忆录》带给我的启示。
但有一点,我看书的时间是比较零星的,所以,看《马桥词典》就很过瘾,它的“目录”就是“词条”,所以我一个一个“词条”读过去,就读出许多人来,以及关于这些人的故事。而小说的魅力也在作者通过文字的表述呈现了出来。
看看下面这一段,讲一群年轻人和老船公的故事,之前人物之间的闹腾不重要,结尾处作者关于“这件事”和“这条河”的感受却出彩极了。
“我再也没有看见过这位老人。清查反革命运动开始的时候,我们的一支手枪成了重点追查的问题。枪是在城里“文化大革命”时搞到手的,打完了子弹,还舍不得丢,偷偷带到乡下。后来风声一紧,怕招来窝藏武器的罪名,才由黑相公在过渡的时候丢到河里,而且相约永远守口如瓶。这件事是怎么暴露的,我至今仍不清楚,我只是后悔当时太自作聪明,以为丢到河里就干净了。我们没料到上面不找到这支枪,根本不可能结案,相反,还怀疑我们把这支枪继续窝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没完没了的审问和交代之后,好容易熬到了冬天,罗江的水退了,浮露出大片的沙滩。我们操着耙头,到丢枪的方位深挖细找,一心想挖出我们的清自,我们在河滩上足足挖了五天,挖出了越来越阔大的范围,差不多在刺骨寒风中垦出了人民公社的万顷良田,就是没有听到耙头下叮当的金属声。
一支沉沉的枪,是不可能被水冲走的,不可能被鱼虾吃掉的,沉在水底,也是不可能被什么人捞走的。奇怪的是,它到哪里去了呢?
我只能怀疑,这条陌生的江不怀好意,为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理由,一心要把我们送到监狱里去。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感觉到它的神秘,也才第一次认真地把它打量。它披挂着冬天第一场大雪,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像一道闪电把世界突然照亮,并且久久凝固下来。河滩上有一行浅浅的足迹,使几只白色的水鸟不安地上下惊飞,不时滑人冰雪的背景里让人无法辨别,不时又从我想不到的地方钻了出来——几道白线划过暗绿色的狭窄水面。我的眼睛开始在一道永久的闪电里不由自主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