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有多昂贵

作为一个医生，有的时候不是不愿意给你希望。

而是我们明白这个希望有多少个昂贵。

神经系统的中枢，大脑，脊柱。当这些神经系统充数受到损伤时，80%的人都会留下后遗症，各种障碍将伴随一生。

现实不是电影，一个人一旦大脑受到损伤，给一辈子都会受到影响。

我们在电影上看到的植物人，经过爱的感动，就会醒来。但是你并不知道，植物人即便是醒过来之后，它的功能也不见得可以恢复。植物人能够从昏迷中惊醒，就已经是奇迹了。你们天真的认为只要他醒过来就可以走，可以行动，还有以前的判断。可现实不是如此，一个脑损伤及中毒，昏迷中醒来的人，他遇到的问题还不止这些。

失去语言能力，思维能力，记忆。这些都是正常的。甚至有可能失去吞咽能力。这都不足为奇。就更不要说还有运动能力了。控制大小便也在这些能力范围之内。

能这辈子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还只是比较表浅的形容方式。

我们有这样一个病人，年纪轻轻，30几岁，因为过度劳累，熬夜，造成脑出血。之后又引起大面积脑梗死。脑干损伤严重。没有吞咽能力。全身僵硬，没有控制大小便的能力，没有自主运动能力。

你们能想象到这样一个人吗？有点像《权利的游戏》龙妈的丈夫马王卓格，死后又被拉了回来的状态。

很难说这样的人，还能不能算是一个人。

稍微，比植物人好一点的情况就是，他的眼睛可以转动，口中可以发出悲鸣。

正是如此，他让我们感受到，他比植物人更加痛苦。

当初医生们规劝他的家人放弃。他的家人也大部分都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唯独他的母亲，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于是，一直这样照顾着。至今已经五年了。

他每天，每顿饭的时间要花费将近一个半小时。他吃的每一口饭，都需要他母亲打碎了，再一口一口的喂，说是去喂，也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往里送。稍微浓稠的，需要用手指头去，往喉管里捣弄。

之后，因为全身肌肉的僵硬和痉挛。他的头，在仰卧的时候根本无法，贴近床面。

因为当初呼吸神经的抑制，它是开了气管插管的。所以每仰卧一段时间都会感到呼吸困难。

因为肌肉的张力比较大，他的全身都处于一种异样的紧绷状态。

因为，没有语言功能，我无法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更加痛苦的事情。

但是在医院里，他晚上，几乎不入睡。因为每天晚上几层楼都可以听到痛苦的悲鸣。

因为他的口腔和舌头近乎没有运动能力，他所发出的声音，大多都是从胸腔向外产生的。所以这种近乎于哭声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穿透力。尽管在他身边，觉得这个声音也不是特别大。可是每到夜晚，这个声音似乎能够穿透几层楼，直达每个人的耳膜。

为了维持他的肌肉关节不萎缩，他的母亲每天在吃过饭后还要带他来做康复治疗。

对于我们这些医生来讲，它能够缓慢的坚硬地抬起一只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但对于一个人来讲，这样的奇迹，这样的希望需要一家人没日没夜的照顾不知道要多少年？

我不敢评判这样的爱，究竟是伟大还是自私。

只能感叹一声，生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