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回
轻轻一推,门便应力开了。
清早离开时,我没有上锁。我的不锁,是为了回来不用打开。钥匙之用,便大折扣了。
我晚上的休息,也是夜不闭户。在我这小居,有上古的遗风。
你就让人进来,有什么可拿的呢?
不用开灯。两面楼上的灯射,已经让我屋亮白。既不读书,又不谈事,哪有开灯的必要?这,正合了人家说我老抠的批评了。
躺下,对楼的琴声入耳,不知是当今流行还是先前经典,抑或西洋的名曲。听不明白的。但琴声清亮平静,悠悠回转,竟让我很快解了疲惫。操琴者可是知道我的晚归,要一曲宜我吗?
长出一口气,翻身。忽然,左脚踝处发痒,不由得地去挠。是蚊子的赏脸了。
这蚊子寓这屋里最少四年,它应该是先于我的到达。我平常关窗,开窗必拉窗纱,觉得不应该有蚊子的。但细看,总见墙角有它们的默默埋伏。儿子偶回,我俩见之必捕,命丧父子手下的蚊魂也不算太少。我俩一直以为蚊必绝迹,哪知夏秋的静夜总有蚊子绕耳歌舞,嗡嗡不懂,如周杰伦的才出道。我恨极出手去抓,以为抓住了,收手欲睡,哪知几分钟后蚊声又起,比原先又热闹和紧密了些,当然也带着取笑和挑衅。我咒骂不行,击之不中,索性胸怀一开,这一百多斤就随你享用吧,只要不撑死你就行。
也不是每夜必有,但隔几天的出现,总是必然。不过,这蚊子尚讲文明,临睡前吸吮一下,一夜再不打搅的,不比少时在老家的蚊阵,它们有早市夜市,一夜最少两扰。我不清楚这屋里现在有一只还是几只,我是被一蚊独享还是众蚊轮享。现在是它们初起的季节,接受他们不超过心理预期,让人无语的是窗外白雪在窗,红梅满树,你在神思遐想时,有蚊子驾驶战斗机而来,它是来加油还是轰炸?闭眼等它,却是没有声息。你构思几句话,正待合着冬雪寒梅写出,某处的皮肤却开始痒而难忍了。屋里暖气,蚊子能顺利越冬,屋子不仅是避风港,而且严冬的海南岛。
前几天刚发现,卧室天花板的东北角有一个小蛛网,我靠着床头能看到一个小蜘蛛在上网。这屋里才有几只飞虫,怎能饱了蜘蛛的肚子?蛾子没有,苍蝇没有,就这不知几只的蚊子,也未必都是贪玩之蚊,怎会轻易就来它的网吧?蜘蛛没有进行市场调查吗?究竟有多少潜在客户呢?我笑它的不会营销,可它兀自打着游戏,不知是王者荣耀还是大杀四方。
我替它操了心,一点没用的操心。
有点饿。起去,厨房有馍和葱。馍是干馍,葱是白葱,它俩结合是我的喜爱。干馍越嚼越脆,白葱越吃越香,既填肚肠,也不增肥,最好。吃了喝点凉水,很舒服。当然,日久就想换了吃食去。上周回家,晚上到三姐家,她家中无人,有人在医院,有人在城里。我翻了她的冰箱和橱柜,东西倒有,只是干馍和蒜。和我的小屋比,只是烙馍换成了蒸馍,白葱换成了大蒜。吃完,想添上锅烧水,去打火,发现没有液化气了,还得喝自来水。我笑,命苦不能怨政府啊!
吃了馍,又磨蹭一会儿,对面楼上人家的挂钟响了,十一点。这时,我的学生马啸宇在苏州楼下的寒山寺的钟声也响了吧,那里如今一定没有落魄的士子,只有打工的夜族。浮攘的时代,坐下伤心也变得奢侈,好像没有人去总结得失。人们只愿去KTV摇头晃脑,半醉不醉。资本猖狂到要主导一切的社会,哪里还有廉耻和底线?不过他是个异数。他现在在为自己的公众号奋笔,时而书剑山河,时而沧桑看尽吗?二十四岁的年龄,笔扫轻浮到比四十二岁的人都老辣独到,这是我很感安慰的。
行将十二点,睡吧。明日小雨,会打湿无数的街道。明晚的归来,会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