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悉又陌生的同事

诗怡是我带的实习生,从9月份入职,一直到公历新年的一月,算是我最好的同事。她刚来时,言语少到好像扁桃体在发炎,三天都不讲一句话,开会也只是点头和摇头。
佳琪较她早来两天,他们虽是同校,在办理入职时并不晓得她们有更亲近的关系——室友,照理说公司在同学之间只会录取一名较优秀的。与诗怡相比,佳琪简直是个话痨,问题很多,但说话的声音和方式很是可爱,一入职便博得了公司所有人的喜欢。
分配实习生时,我和另一位同事老张都希望能分到佳琪,有她在身边绝不会感到孤寂,而与诗怡的协作可能要寡默许多,一想到与诗怡外出工作的沉默,那份尴尬总是提前袭上心头,每每料想,不禁打起寒颤。
一天早上,我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到,诗怡与佳琪一路打闹,更多的时候是诗怡拽着佳琪在跑,从她夸张的动作完全看不出腼腆和内向。那时公司已经明确她由我带,也是在那一刻我放下了我原有的顾虑,我几乎肯定她是慢热的性格,是我们还不够了解她。
诗怡有很好的成绩,该考的证书一个都没落下,大学期间就有着从事媒体的工作经验,没有理由不录用她。我第一次带她去采访,面对年长我们近一轮的企业家,她表现出的自然使我大喜过望,还问了两个像模像样的问题,她撰写的第一篇稿子也得到了主编的夸奖,为我赚足了面子。
那时她已跟我们打成一片,彻底丢掉了刚来时的羞怯,话变得越来越多,虽与我们称不上推心置腹,但也是尽可能的畅所欲言、袒露心声。不光向我们分享她在学校内外遇到的事情,还毫无顾虑地诉说自己的烦恼,大胆的斥责公司的不合理行为。她性格的坦诚让我们觉得她是没有秘密的一个人,任何秘密都可以展开讨论和分享。
听佳琪说,诗怡在学校是很“乖”的女孩,大部分时间花在读书和学习上,单身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标配,从她的性格中很容易的感到她对恋爱的兴味索然。有时聊起恋爱的话题,她并不“逃避”,而是踊跃参与,夸张的称自己30岁之前不会结婚。可能是由于她自带天真的性格,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
再后来,她已是活跃办公室气氛的中心人物,有她在总少不了喧闹,常常是她的笑声打搅的我们无法工作。为了不加班,不得不将她“凉”在一边。就是这样一个女孩,没有太多可以记叙的事情,简单的像个孩子。
就在前几天,她突然离职了,离职前在我们每人的桌上放了一块巧克力和一张小纸条,在酷寒的冬天温暖着我们所有人的心,想不到在工作中还能找到如小学时好友突然转学的伤感和遗憾。
她离开之后,公司立马就变得冷清,时间再也不像她在时那样突然划过,转变为一分一秒的寂寥,一天是那么的漫长无边,仿佛钟表的电池腐蚀,只余一丝电量在支撑着表针的转动。
电影《二十二》上映的时候,淘宝有场公益众筹,诗怡在得知所有筹款全部捐给毛银梅老人家时,特意拍了很多份,还为我们每人购买了电影票。
电影放映时,坐在我们前一排的一对情侣一直在小声私语,尽管声音很小,但还是会干扰到周围的观众,诗怡突然大喝一声“不要吵”,将我们吓的够呛。更使我们感到惊异,难道在陌生人面前一向不敢说话的诗怡也敢发出这样的怒斥,这是我们头一次对她感到不可思议,近半年的同事关系好像从未真正认识她。
在一次创业竞赛路演的活动中,我无意间瞟到诗怡的微博,当时没当回事。直到她离职后,出于对她的想念,才去搜索她的名字,希望能看到她最近的消息。又惊又喜的是,这一搜索发现了很多隐藏的“秘密”。从她微博中我了解到,她渴望恋爱,希望喜欢的人能催她早睡,陪伴她一同旅游,她还发表过多篇散文,有时还充当着愤青。
在微博上,她有着另一面“严肃”的性格。她文中的笔触也多为犀利,斥责生活中所遇到的不正之事,深刻而透彻的评论当今时下的热门话题,她摒弃礼貌,看到不悦的言论毫不委婉的责骂。而她在生活中,对待每一位陌生且无理的生人,表现出的礼貌总是要胜于我们所有人。她的每一篇文章都可圈可点,而我从来没有读到过。
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样子,我与她共事半年,却从没发现她有着更“发光”的一面,似乎她本应天真单纯,纤弱怕羞。我还看到很多她对我们的默默祝福与小小感动。一次她回家搭乘同事的车,我的那位同事开车一向莽撞,正好在送她回去的途中发生了事故,在绿灯的最后三秒撞到了一辆助力车,被扣了六分赔了三百块钱。诗怡为此自责,但她不擅长当面表达,就在微博上写了很多抱歉的话,在她看来,总是要为自己的内疚做点抱歉,虽然这并不是她的过错。
去年的十月份,我接手的几个项目得到上级的肯定和表扬,她也在微博上写了很多为我高兴的句子。这个滞后的发现无疑更让人感到心暖,那一刻只想让时光倒流,重新和她认识、结交。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诗怡有相处很深的网友,私下里常向我们提起,在看得见摸得着的朋友面前,网络友情总是显得不太正式,我们常调侃嗤笑她们的关系。为此诗怡还与我们急过几次,大有摔门走人的声势。虽然我们有着很好的关系,但地位远不及那几位隔着屏幕的友人,我们并不理解她们的友情,私下里还议论着:真不知道一个网友能有什么好聊的。可想我们当时的嘴脸多么可憎。
也是在她的微博中,我看到她的朋友写的文章,都是严肃的内容。也是在那一刻,我理解了她对我们调侃的不允许。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交朋友这件事就变得十分艰难,每天呆在一起的同事好像也仅是萍水相逢,下班后的联系更是少之甚少,如有同事离职,也就等于是断绝了交情,更别提能有三两知己,以三观会友,道义之交了。
好像大家都有难以分担的压力,懒得再分出心思去学习交友这门学问,再加上当今很多的人对自己都做不到真诚,更何况是对一个工作伙伴呢。
相比之下,网络中的交情好像确实要轻松一些,在交心和价值观的吸引上,成本上也要低出许多,不合适的人在三言两语的寒暄之后可以直接“拖黑”,甚至可以省掉那三言两语。而生活中则要面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尴尬窘态,同时还要考虑其他同事的感受,以及整体环境的和谐。
尤其是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知己的结交竟然缘于网络,实在不应该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