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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垣离情

2019-06-30  本文已影响19人  我是花椒怪啊

长垣县是江南地区一个闭塞的小县城,基本上是由野猪帮管辖。

容简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住在申屠大娘家的阁楼上,一个月两块钱的房租。申屠大娘家的房子是青灰砖墙、梨木门窗、黑瓦屋顶的屋子。屋子是趋近正方形的,分成前长后短的两个部分,前半部分中间是厅堂,左右两边分别是申屠大娘两个儿子申屠大强和申屠大志的房间,后半部分左边是申屠大娘自己住的小房间,右边是堆放木柴、大米等即用物件的杂房,中间是厨房。厨房有一扇小门,门外是一个菜园子,园子的地势更低,厨房到园子之间有一个介于两者之间的平地,平地一侧种了一棵柚子树和一棵枣树,另一侧有个木板围的厕所,顶部也搭了个木板,木板上边盖了一层油纸袋防雨,油纸袋的四角各压了一块石头。

厕所和柚子树之间有一条小道,小道末处是人为的四阶泥土台阶,台阶下面就是菜园子了。

申屠大娘按照时节种些时令蔬菜瓜果,正值暮春,园子里一片盎然。

容简住的阁楼就在瓦片下面,这原本也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但容简不介意,她初来乍到,身上盘缠不多,只不过是寻个安身之所,环境如何并不讲究。申屠大娘让两个儿子收拾了一块干净地儿,用几张旧布围了个四四方方,只露出一条小口子做门,又扯了一张布挡在外侧做门帘,将住处和杂物隔了开来。只不过上下楼很不方便,容简只能攀着一张可移动的竹梯上下楼。起初她很不习惯,时间长了之后竟也能上下自如了。

申屠大娘年轻时丧偶,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如今儿子们相继长大了,都加入了野猪帮,他们的父亲申屠刚以前就是野猪帮的成员,还是元老级的人物,可惜天妒英才,在他三十岁那天时候,野猪帮大肆为其庆祝,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的宾客,晚上他喝多了要去撒尿,却迷迷糊糊的跌进了沟里,直接摔断了脖子,死亡降临得猝不及防,他都没能发出一声惊呼,等人们发现时,只能喜事变丧尸了。

野猪帮是讲情义的,自从申屠刚死之后,便承担起了照顾其妻儿的责任。申屠大强和申屠大志两兄弟自然而然就加入了野猪帮。帮派的成员入帮年限是十二岁,大强今年十九岁,比大志大一岁。两兄弟虽然年纪小,却在野猪帮担任要职,具体什么要职容简不知道。

大强是个肩宽背厚的汉子模样,声音也是粗声粗气的透着股豪迈,平头正脸也算得上好看。大志是个颀长身姿,皮肤洁净白皙,脸比哥哥要小一圈,眼尾微微翘起,是个隐蔽的丹凤眼。

大强是外放热闹的性格,大志是冷峻内敛的性格,大强很照顾弟弟,大志很依赖哥哥。

申屠大娘平日里种种菜,做做饭,给儿子们洗洗衣服,偶尔还做点针线活拿到集市上去卖。

容简自一年前来到此处,就在县里的学堂里工作,她是读过书的,教教孩子们是绰绰有余。学堂里的工资是按资历算的,刚来时一个月只有三块多,那时候她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买不起,幸好学堂里管午饭,早饭和晚饭她啃馒头就可以过,好几次馒头都吃不起,还是大强和大志背着申屠大娘给她点儿吃的,才撑过来。

不过,苦尽甘来,现在一个月能有七块钱,去掉两块钱的房租,再去掉平常开销,她多的时候能余下三块钱。她打算夏天搬出申屠家,另找一间方便的住所。

只不过两兄弟不让。

这日,申屠两兄弟来学堂门口等她下课,远远便见容简穿着素色长裙伶俐的走出来。前几天她将一头长发剪了,留了个干脆利落的齐耳短发,竟也飒爽,叫人更挪不开眼。大强一见她便迎上去:“怎么了,我听我娘说你打算搬走啊?”

容简抱着课本边走边回答:“是啊,总不能一直这样住下去吧,当初是太穷了,住不起好一点儿的地方,现在我涨了工资,想换地儿住还不成吗?”

大强挠挠后脑,着急的说:“哎呀,你不就是嫌弃阁楼住的不舒服吗?我跟你换,你住我的房间,房租还不涨,怎么样?”

容简看也不看他的笑了:“你这话真是糊涂,就你娘那护犊子的模样,哪里肯让她的宝贝儿子住阁楼啊?再说了,不涨房租?我连去园子里摘跟黄瓜都跟我念叨半天呢,要不是我没钱,我早就搬出去了。”

大强听完,丝毫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申屠大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小气太护犊子,一粒米都不愿意让别人白吃的,而且对他们两兄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碰了,一点儿委屈都不舍得他们受的,他们是她的命。

大志默默的跟了上来,同他哥哥一左一右的把容简夹在中间,听完容简的话他也开口了:“我和哥哥睡一间,你睡我那间,对我娘说涨一块钱房租,但是那一块钱我们私下还你,其余的我们跟娘去说,你别搬走吧。”

容简收起了脸上的笑,停下来,转过身来看了看兄弟俩,又转身继续走。

大强和大志相互看了一眼,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大强对着容简喊道:“哎,大志说的对,你继续住,还是两块钱,而且还管一顿晚饭,早饭也管,我们买给你。”

容简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搬出去你们就这样阻拦,要是我离开长垣县呢?你们要把我绑起来吗?”

大强立刻嗓音拔高了八度:“你要走?走哪儿去?还回来吗?”

容简被大强这么一嚷嚷,顿时不悦,瞪了他一眼:“烦人,我走不走,走去哪儿,来不来用得着跟你们报备吗?”

大强被她瞪得把话咽了下去,急忙向大志使眼色,可大志低着头不看他,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好,我同意你搬出去,但是你住的地方我们帮你找。”

容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他同意她搬出去?她想搬就搬,谁也拦不了,不过她知道大志跟大强不一样,不是可以随便瞪一瞪的,他会伤心好几天。

“行吧,反正我也没什么经验,交给你们我也放心。”容简说道。

话说到这份上,大强知道容简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只能帮她找房子:“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找一间好的房子,大的,环境好的,人少的……”

容简急忙打断:“找房子我有几点要求,你们要记在心里,不然我就自己找。”

大志点点头:“嗯,应该的。”

容简想了想,说道:“我最多负担三块五,多了我就住不起了,可以不用很大,不用很好,凑活着就行,反正怎么着都比阁楼好。”

大强笑呵呵的说:“放心,我们肯定给你找到合你心意的。”

容简接着说:“还有,尽量是离学堂近点儿。最后两点,请你们务必记住,第一,不要你们给我垫付部分房租,是多少就是多少,如果我发现了你们就等着吧。第二,别在你家附近找。”

大强又嚷了起来:“第一条还有点道理,知道你要强。可第二条是什么道理?离我们家近点儿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照应你啊。”

容简又瞪了他一眼:“什么照应?我都多大了?还要你们照应?就这些要求,你们不同意我就自己找。”

大志微笑附和:“好,我记住了,我们一定给你找一间舒服的屋子。”

容简也笑起来:“行,我相信你,你比你哥哥稳重。好了,说完了,我先走了。”

大强拦住她:“你去哪儿啊?你都下课了,还有什么事?”

容简脸又拉了下来,横眉冷对:“我去哪儿要跟你说吗?你不让我还哪儿都不能去了是吧?”

大强见容简又要生气了,赶紧摆摆手,赔着笑脸:“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大志帮忙解释:“哥是担心你,马上就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会不安全。”

大强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是担心你,这到时候遇到点什么……”

谁知道容简更生气了,拿起怀里的书狠狠砸了大强一下:“你就巴不得我出点儿事是吧,敢情我一个人哪儿都去不了,只能跟你们回家看你们吃饭啊?”

大志伸手揽住容简,一只手在她后背轻轻顺着:“辛苦你了,还得出去吃饭,你去吧,早去就早回。”

容简再瞪了一眼大强,之后对大志说:“我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跟李老师谈谈,今天他没来,这事儿又得今天确定,我只能去找他一趟。”

大志依然揽住她,继续问:“哦,李老师,他又没来?”

容简皱着眉头说:“嗯,我在学校没找到他,有老师说看到他回去了,总之我得去他家一趟。”

大志这才松开手:“好,你赶紧去吧。”

容简点点头:“嗯,我尽量早点回去,你们别瞎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了。”

大强这时赶紧接住话头:“注意安全啊。”换来容简的一记白眼,悻悻的缩了一下脖子。

等容简走远,大强看着她的背影对弟弟说:“我怎么这么怕她啊,她一瞪眼我就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要是娶她回来,我得天天紧张天天害怕。”

大志冷冷的说:“那你就别娶她了,等她成为你弟妹,就不怕了。”

大强笑呵呵的拍了拍大志的头:“行啊,小子,敢跟哥抢媳妇儿,行。有能耐啊。”

大志也笑了:“我有信心她会选我。”

大强瞬间哭丧着脸:“我也瞧出来了,她听你的话,也舍不得骂你。”

大志微微抿了嘴,嘴角微微向上翘,但是翘的有限,是个要笑不笑的模样。

大强看了狠狠拍了他一下:“得了,想笑就笑,憋不死你。”

大志看了哥哥一眼,眼中的笑意更浓。

大强将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一边走一边说:“不过也不一定,打是亲骂是爱,可能她在心里喜欢着我呢。”

大志抬头看了看哥哥那副春心荡漾的模样,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前方,心中丝毫不在意,他觉得容简是喜欢他的,他要好好帮她找房子,得让她住的开心。

申屠两兄弟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容简的,可能一开始见到容简的时候就动了心思,也可能是后面慢慢动了心思,总之两个人都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容简。容简和他们见到的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一样,她漂亮,独立,肯吃苦,又带了点儿神秘,因为没人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

容简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家,竟然一个人跑来陌生的地方教学生讨生活,他们又好奇又不敢问,因为容简向来很有主意,很不喜欢别人干预她。

大强和大志回到家,申屠大娘已经张罗了一桌子的菜,正在摆放碗筷看到两人来人乐呵呵的迎上去:“怎么才回来啊,娘今天给你们做了好多好吃的,还杀了一只鸡,炖了一下午,闻到味儿了吧?”

大强凑到桌前俯身一嗅,捻了一块肉投进嘴里嚼了嚼:“真香!娘,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做了这么多,我们仨也吃不完。”

申屠大娘回到桌前继续摆放碗筷:“哪儿是我们仨啊,还有你丁伯伯和陆叔叔也来。”

大强偷偷瞄了一眼她,又瞄了一眼大志,两人视线相碰,末了,他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就要夹菜吃,被他娘一筷子打在手背上制止了:“就知道吃,快去叫你丁伯伯和陆叔叔来,来了再吃。”

大强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抱怨:“行行行,我饿着肚子去请丁伯伯和陆叔叔。”

申屠大娘一边解自己的围裙一边说:“晚吃一会儿饿不着你,待会鸡腿给你吃,啊。”

大强突然返回,跳到她身边,凑近了说:“娘,丁伯伯以后就是我后爹了吧?”

申屠大娘一听,抓着围裙便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别胡说,就你会贫,快去吧,菜都凉了。”

大强撇撇嘴又跳走了。

大志走到桌前看了看,对申屠大娘说:“娘,这桌子是不是太里面了?待会天黑了会很暗吧,里面也不宽敞。”

申屠大娘也看了看:“是啊,那咱们往外挪一点儿吧,你抬那头,我抬这头。”说着,将围裙放在一旁装谷子的筐上。

大志移开了挡路的长板凳,两人合力将桌子往外挪了一点儿,之后他又把长板凳围着桌子整齐放好。

申屠大娘吩咐他:“大志,你去楼上把酒坛子拿下来吧,就拿上次开封了的高粱酒。”

大志踩着陡峭楼梯上了阁楼,猫着腰在杂货区看到了那坛酒,但是他没有马上下楼,而是撩开了布帘,进入了容简的“房间”。

容简的“房间”很小,并且低矮,他没办法直起身子,不然会碰到瓦。容简这一块儿空间顶部蒙了一层红白蓝格子的塑料纸,可以防水挡灰。。

大志轻轻走到容简的床边蹲下,容简的床是老旧的竹床,那还是申屠刚在他们小时候专门做的。这张竹床虽然比他还小几岁,但是已经是老旧不堪了,夜晚容简偶尔翻个身都会嘎吱嘎吱响,他在下面听得一清二楚。

竹床上铺着薄褥子,褥子上面是白底碎花的床单,床单整齐的垂下来。床单的里边叠着一张长条的薄褥子,褥子也是白底碎花的。床头放着一张小巧的枕头,枕头上面缝了一块粉色的毛巾。枕头旁边放了一本课本,一本本子。竹床底下平放着一只藤条方箱,这是容简刚来的时候拎着的。箱子旁边有两双素面布鞋和一双棕色皮鞋。布鞋是在这里买的,皮鞋是她本来就有的。

床的对面还有一只木头箱子,里面是容简的衣物。箱子和床之间摆了一张小巧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只瓷茶杯和一只有铁饭盒,铁饭盒一侧有点凹进去,是容简有一次上楼时没拿稳,掉下去砸的。桌子旁边倚着一只热水瓶,大志从来不会让它肚里空空。

申屠大娘在下面喊他:“大志,没瞧见吗?”

大志马上回答:“瞧见了,我这就下来,娘,你给我扶着楼梯。”

申屠大娘在底下应和着:“欸,我扶着呢,你下来小心些。”

大志抱着酒坛刚落地,大强就领着丁远博和陆众营来了。两人推辞了一番齐齐上座,大志和大强分别坐在两边。

申屠大娘先给各位斟上了酒:“老丁,老陆,你们尝尝,这高粱酒是我昨年酿的,前几天才开封,今儿可得别客气,尽管喝。”说完向大强使了一个眼色。

大强随即举起杯子向两位长辈敬酒:“来来来,丁伯伯,陆叔叔,你们可得好好喝,要不是你们来,我都喝不着,我娘不许。今儿,我是借了你们二位的光才能尝一尝这酒香。”

丁远博和陆众营却没那么开心,从进门开始就忧心忡忡的,大强这么说着,他们也只能打起精神喝酒聊天了。

丁远博是野猪帮的帮主,陆众营是副帮主,他们和申屠刚在当年被称为长垣三剑客。三剑客皆有一颗侠义之心,行事作风出奇的统一,他们建立野猪帮就是为了锄强扶弱,守护长垣县的安宁。百姓们只要按时交给他们一定的钱,就会得到他们的保护。野猪帮就这样慢慢壮大,成为泸溪县最大的势力。

他们仨人不仅性情相投,抱负相同,就连喜欢的姑娘也一样。申屠大娘在三人如火的热情中选择了英俊威猛的申屠刚,另两人只得黯然神伤,但是他们是极重情义的,不会因此对申屠刚有异心,也不会因为申屠大娘嫁做人妇而变心。

申屠刚死后,他们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十几年如一日的照顾着申屠大娘及两个孩子。可是申屠大娘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其事过,今儿将大家叫到一处,应该是要说点什么,而且是不太好的事情。

酒过三巡,气氛活跃起来,申屠大娘举起一杯酒站起身,对着上座的二位道:“老丁,老陆,客气的话我就多说了,这么多年,我们母子三人,多亏了你们的照顾,这一杯我敬你们。”说完,便一饮而尽。

丁远博和陆众营连忙站了起来,丁远博抢先说道:“小梅,你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们该做的,这是刚子不在了,要是刚子还在,我们也这么做。”

陆众营连连点头:“是啊,都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些干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顾好你们母子三人,绝不会让别人给你一点不好看。”

大强和大志隔着桌子互相看了看,没有一点头绪,他们实在不知道申屠大娘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能默默的吃菜。

丁远博继续说:“野猪帮也这么些年头了,我们也还年轻,不过四十来岁,我和老陆都商量好了,我们再担几年,让大强和大志再锻炼几年,到时候野猪帮就交给他们。”

陆众营附和:“说到底,我俩也没孩子,大强和大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当年我们和刚子也是过命的好兄弟,我们一定会好好待你们的。”

申屠大娘皱着眉头,狐疑的看着他们:“你们说哪儿去了,你们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我今儿没别的事,就是想让你们给我留意留意县里的姑娘,大强今年过年可就二十了,我着急啊。”

“哦,哈哈,这事啊,是是是,是到时候了,是到时候了。”丁远博和陆众营提着的心顿时放进了肚子里,他们还以为小梅要跟他们划清界限。

大强没想到她娘今儿卖的是自己的药,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娘,我的事儿不用你管,我有主意。”

申屠大娘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主意,不过你还是趁早把这主意烂在肚里,我是不会同意的。我今儿就是让你丁伯伯和陆叔叔商量提亲的事儿,姑娘我都看好了。”

丁远博身子微微前倾:“小梅,听你这么说,是相中了?哪户人家的姑娘?”

申屠大娘示意他们坐下来,自己也坐了下来:“吃啊,边吃边说。”

丁远博和陆众营坐了下来,大志默默地给他们斟满了酒。

申屠大娘笑呵呵的说道:“我看中的这位姑娘啊,是西街王裁缝家的闺女。”

陆众营想了想说:“这王裁缝家的闺女我有点印象,模样正,手脚也勤快,倒是个好姑娘。”

申屠大娘得意的说:“是啊,我托人瞧过了,八字也合。那姑娘身板结实,模样伶俐,性格温顺,又绣的一手好刺绣,往后娶回来,准会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大强在一旁如坐针毡,可大家根本不搭理他。

丁远博听了这些,心中有数:“小梅,你确定瞧上这王家姑娘了?”

申屠大娘点点头:“瞧中了,我去年年底在那儿扯布的时候就瞧中了,这些时日该看的我都看过了,王裁缝也觉得没问题,就等着跟你们商量过去下聘呢,大概下个月选个吉日就可以把事儿办了。”

“娘!这是我成亲,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就这么定了?”大强听他们都说到下聘了,心中焦急万分。

申屠大娘笑着看向他,拉过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儿子啊,娘是为你好啊。王家姑娘模样是咱们县里数一数二的,绝对不会委屈你。而且人家温温柔柔的,平日里肯定都顺着你,什么事儿都是你说了算。”

大强缩回手,苦着脸:“可是我不喜欢她啊,我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除了知道她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丁远博劝他:“哎,大强,这个不打紧,年轻人,再找时间处处就好了,以后结了婚,有的是时间让你喜欢她。”

陆众营也表示赞同:“大强,听你娘的,你娘都是为了你好,屋子里放一个温温柔柔的媳妇儿,你娘也放心。”

大强急了,站起身说道:“不是,我,我不喜欢她,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的人是……”

“大强!”申屠大娘大声制止,“容简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她以后还会不会走你知道吗?再说了,她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瘦得跟个芦柴棒似的,我看着就不是个好生养的,脾气也倔,除了模样好看点儿,哪儿比得上王家姑娘?”

大志走到申屠大娘身后,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娘,别动气,有话好好说。”

丁远博双手在空中虚压了压:“是啊,小梅,别动气,咱好好说,大强是懂事的孩子,会明白的。”接着又对大强说,“大强,你别跟你娘这么说话,她一个人拉扯你们兄弟俩长大也不容易,你好好想想你娘说的话。”

陆众营也安抚道:“大强,这事儿你得仔细想想,且不论容简的家世背景,她的性格就不适合你,她会照顾你的生活吗?会做饭洗衣吗?会照顾你娘吗?”

大强被问的哑口无言,直搔头:“这 ,这……”

大志低着头,站在娘身后,不发一言。

申屠大娘最后说了一句:“大强,你别被外面的狐媚子迷了心智,我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容简,娘也不拦你,不过是日后不享你的福,我身子健朗,到老了也不麻烦你。”

“娘,你,你说这个做什么,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我会照顾你的,只是,只是……”大强走到申屠大娘身边,揽住她。

“行了,儿子,娘知道你的心意,娘也不能勉强你,你自己做决定吧。”说完,申屠大娘回了房间,关起了门。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还是大志招呼大家继续吃,可是哪有胃口啊?丁远博和陆众营随便吃了几口便告辞了,临走时还不忘对大强多说几句。

屋子里就剩下兄弟俩,大强哭丧着脸对大志说:“哥哥我这次是没法儿翻身了。”

大志看着他问道:“哥,你真要娶王裁缝的女儿?”

大强走到院口的石头上坐下,大志刚坐下就被他一把揽住脖子,两人看着天空璀璨明亮的星月,大强叹了一口气:“我也没办法,娘说的没错,我虽然喜欢容简,可是容简不会做家事,她那手只能写写字,哪里能拿锅铲子?让她做饭,可得把家里烧起来。而且,娘那么辛苦把咱们拉扯大,我成亲之后还不能让她享福吗?”

大志转头看向大强的侧脸:“可是容简一直是这样,你为什么还会喜欢她?”

大强想了想,不好意思的说:“她长得多标致啊,而且她有一股子别的女人没有的劲儿,她不靠男人。”

大志重新看向夜空,月亮又圆又大:“我跟你不一样,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还喜欢她,我还想娶她。”

大强看他:“那娘呢?你不管啦?”

大志回答:“管啊,那是娘,怎么不管。但是,我也不会因为娘而放弃她,总有办法的,现在想不到,以后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大强头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了弟弟,弟弟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让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此刻脸上的认真是真真切切的。大强重重的揽了揽他的肩:“放心,娘有我呢,我会照顾好娘的。”

大志诧异的回头,却见大强一脸笑意的望着他:“哥,你?”

大强抽回手,捡了一块小石子在手上把玩:“就这么一看,你比我更喜欢容简,反正容简对我一点心意都没有,我还是早点认真事实,等着她做弟妹。”

大志愣了愣,随即抿了抿嘴,唇角微勾,又是个要笑不笑的模样。大强把石子扔远,身子向左使力,将大志撞倒在地:“哈哈哈,便宜你了,我现在去跟娘说我同意娶王家姑娘了。”

大志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点了点头:“嗯,我去巷口看看。”

大强听完,跳过来又把他撞了一个踉跄:“好小子,去接你的媳妇儿吧。”说完转身进了屋。

大志借着月光走到巷口,靠在墙边,一只脚微曲,两只手分别插入裤子口袋。暮春的夜晚有一些凉意,他是深色短褂长裤的打扮,乍一看,看不出这里有个人。

月影西移,不知道等了多久,正当他打算去李老师家找容简时,容简出现了。

她的身影在夜色中单薄娟秀,步履匆忙,他刚要上前,便见到她身后有个穿军装的男子追了过来,一把扯住她。

大志连忙走过去,却听到容简对着军装男子说:“楚严,我警告你,放开我!”

楚严逼近她:“小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么会放开?除非你跟我回去。”

容简怒视着他:“回去?回哪儿去?那个乌烟瘴气的家吗?不劳你们费心,我很好,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楚严声音柔了下来,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将一侧的头发拨到耳后:“你就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吗?”

容简偏过头,声音有些动容:“楚团长自然是过得好了,军功在身,美眷在怀,还有什么不好?”

楚严迟疑了片刻,问道:“美眷?什么美眷?”

容简转过头对他吼道:“在我这里装什么蒜?我都听到了,我爹爹替你做媒,要将罗处长的妹妹嫁给你呢。罗处长的妹妹,可真是娇滴滴的美人儿,你们在园子里搂搂抱抱的,快活的很吧。”

楚严听完,一把将容简揽入怀中:“笨蛋,傻瓜,你怎么不问我啊,你问我我就告诉你了。”

容简在他怀里挣扎:“混蛋,你放开我,回去抱你娇滴滴的美人儿去,别碰我。”

楚严将她箍得更紧了:“小姐,你听我跟你说,这事……”

“你没听到她让你放开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都愣住了。

大志伸手将容简拉到自己身后,静静看着楚严。

楚严看着眼前略显稚嫩的少年,看清了他眼里的敌意,对着容简说:“他是谁?”

容简刚要回答,大志却先她一步说了出来:“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容简不让你碰他,也不让你跟着她。”

楚严拍了拍身上的军装,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大志:“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我是来接小姐回去的,她父亲想她,你不能拦着人家父女相见吧?”

大志丝毫不惧,依旧冷冰冰的看着他:“只要容简不想见,我就能拦。”

楚严没想到眼前的少年颇有几分胆色,但他不想多耗时间:“小姐,这一年家中发生了许多事情,老爷身体不好。”

容简虽然心里犹疑,但嘴上不松口:“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走吧,不要来找我。”

楚严上前一步,大志站如松。楚严无奈的说:“是,老爷曾经是想过让我娶罗处长的妹妹,但是……”

“看吧,要不是我不小心听到,你还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你别说了,赶紧走,我不想看到你。”容简转过身背对着他,“大志,我们回去吧。”

楚严要去拉她,却被大志挡住了,他心中烦闷,整整一年,无数次的担惊受怕、希望和失望,好不容易见到容简了,却被这么个冰块似的小子阻拦了,思及此他狠狠搡了他一下:“让开,我今天不想打架。”

大志被他搡到了一边,立即冲回来照着他脸去了一拳。

容简听到动静灰头一看,楚严嘴角立时流出一抹鲜血,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部位,用大拇指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指腹上血迹分明。

容简还未来及阻止,楚严便冲上去同大志打作一团。他这一年的苦闷都无处发泄,如今逮到了这么一个讨厌鬼,得好好的松松筋骨。

但是没想到大志看似文弱,实则也是个狠角色,这么些年他在野猪帮也不是白待的。两人你一拳我一拳,你一脚我一脚,打了个热火朝天,完全不顾容简的惊呼和阻止。

最终,还是大志占了下风,毕竟楚严是专业出身,也不是随随便便当上团长的。此时他将大志双手反剪的压在地上,一只腿跪在他腰间,膝盖顶住肋骨,一只脚弯曲踩在地上,对着大志说:“好小子,身手挺不错嘛。”

容简上前试图拉开楚严:“楚严,你放开他,你一个团长跟人一男孩打架,算什么本事,你快点放开!”

楚严没放开,低下头看着大志的脸说:“怎么样,求饶我就放开你。”

大志受到屈辱,气愤不已,奋力挣扎,却脱不开,紧紧咬着牙,眼睛通红的看着前方,绝不说一句话。

楚严见他不服输,膝盖暗暗加大了力:“不想受罪就早点求饶。”

大志忍着疼痛,忍出了一脑袋的汗,脖子太阳穴处青筋凸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废话。”

楚严见他死活不求饶,心中赞叹,松开了桎梏,大志立马挣扎起身,站在容简身旁,死死盯着楚严。

楚严不再管他,只对容简说话:“小姐,我寻了你一年,这一年时局动荡,我真怕你出了什么事。如果早知道你是为了一个误会就离家出走,我绝对不隐瞒你。”

容简刚要说话,楚严不给她机会,上前一步握住她双肩。大志抬起手要阻拦,却见容简并没有那么排斥,便站在原地,只是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也看出了容简和这个叫楚严的关系不一般。

楚严这边抓着容简一通解释,原来老爷早就看出了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只是楚严一直不说,他作为女方家长也不好太过主动,便寻了这么一个由头逼着他说出来。

容简听到这里,脸上微烫,心中暗喜,她避开楚严的视线:“真的?”

楚严抬起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真的!你啊,下次偷听别听一半好吗?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

容简一把推开他,气鼓鼓的质问:“那,那个跟你搂搂抱抱的美人儿呢?你怎么解释?”

楚严笑着说:“我本来想在你的生日上请你跳舞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不会跳舞,就请了我一个舞蹈老师帮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说完,他便去拉容简的手,容简没有挣开。

容简的神情已经缓和了许多,但是她素来不讲什么道理,依然努力绷着脸,恶狠狠地威胁楚严:“你以后要是再跟别人搂搂抱抱,学跳舞也不行,你要学就找我,要么找男老师,不然我还走!”

楚严一向被她欺负惯了,如今只能赔着笑:“就知道你会吃醋,其实啊,那个老师喜欢女人。”

“啊?”容简惊呼道,“还真有这样的人啊,我还以为那些故事都是别人乱编的呢。”

两人互诉了一通衷肠,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大志。容简走到大志身边,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伤,大志“嘶”的一声躲开。

容简回过头又瞪了楚严一眼:“下手就不能轻点儿?”

楚严委屈的辩解:“是他先打我的,而且我也受伤了。”

容简看都不看他:“你跟他能一样吗?你天天在教场跟别人操练,骨头早就硬了。再说了,他打你也是你活该。”

“容简,你要跟他走吗?”大志突然问道。

容简犯了难,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误会解除了,是没有理由不回去的,可是,又有点舍不得现在的生活,自己养活自己,这种生活是她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大志见她不说话,心中了然:“你现在就走还是天明了再走?”

容简低声说:“天明了再走吧。”

楚严提议:“小姐,我让客栈里的人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今晚就住那儿吧,明天一早就出发,我的部队就在城外等着。”

容简不知道他还带了部队来:“你为了找我,还带了兵?”

楚严解释道:“其实也不全是,时局已经乱了,随时可能打仗,我上个月才接到任务要北上支援,经过这里,没想到竟然找到了你,要是还找不到你,我就直接开拔上战场了。”

容简没想到局势这么紧张了:“长垣县比较闭塞,也没有报纸,也没电台。局势这么紧张了,那我父亲呢,他怎么样?你找到我了,我跟你北上吗?”

楚严回答:“老爷一切都好,就是老毛病,你不用担心。我找到你了就先让部队继续北上,我送你回家再跟部队会合。”

容简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我先跟大志回去,我们明天见吧。”

楚严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大志和容简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容简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一会儿便问大志:“大志,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大志停下了脚步,容简转身看他,他只良久的望着她,夜色昏沉,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容简能感受到他的哀伤:“大志?”

大志开口:“楚严,他是怎么当上团长的?”

容简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是也如实回答:“他是我父亲的副官,因为表现出色,我父亲安排他做了一个连长,他自己也很争气,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大志听完,又问:“你是大官的女儿?”

容简点了点头:“嗯,算是吧,我父亲是军长。”

大志继续问:“你既然是大官的女儿,离家出走怎么不带够盘缠,要沦落到住阁楼的地步?”

容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本来是想去北平的,可是在火车上遇到扒手,装着钱的箱子被偷走了,我是当了一些衣服才有钱吃饭的。”

大志又问:“你在这里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回去?”

容简抬头看了看天空,繁星璀璨,月大如盘:“起初我是生气,不想回,后来憋着一口气,不想这么狼狈的回去,再后来,我很喜欢这样教书挣钱的生活,虽然金钱上很拘谨,但是心里很自由。”

大志突然抱住她,容简定在远处不敢动弹:“大志,你,你……”

大志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很想让你留下来,但是我不会勉强你,我希望你过得好。”

容简双手慢慢攀上大志的背,轻轻拍抚:“谢谢你,大志,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最好最适合你的姑娘。”

大志认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这么让自己喜欢的姑娘了,但是没有说出来,他不想让容简为难。他松开手,对容简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送你。”

容简点头:“嗯。”

第二天天微亮,容简就收拾好了行李,下楼时大志已经在客厅等着了,他脸上的淤肿明显,上前接过她的行李,一起往外走:“我娘马上就要起来了,我们得快点儿,不然被她看到我这样又得闹一闹了。”

容简对着他挤了挤眼睛:“你娘是关心你嘛。对了,我要不要跟大强道个别?”

大志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有什么话我带给他就好。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娘给他看的。”

容简惊喜的看向大志:“真的啊?那太好了,你娘看中的女孩儿肯定很适合大强,大强有福气啊。”

大志也微微扯起了嘴角:“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热热闹闹的走到了客栈,伙计上楼叫了楚严下来。楚严依然是笔挺军装,修长身躯,只是英俊的脸上有几道不大好看的肿胀,他走到两人身前对容简说:“我还想着你会睡懒觉呢,起这么早。”

容简得意的瞥了他一眼:“我这一年可长进了不少,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了。”

楚严很为容简感到高兴:“是,容老师,咱们吃了早饭就出发吧。”说完便让伙计上了三份早饭,吃过早饭,三人向城外走去。

楚严主动和大志攀谈了起来:“所以,你们野猪帮是专门收保护费的啊?”

大志有点羞赧,和团长比起来,他这个野猪帮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嗯,也可以这么说……”

楚严看着远处的部队对大志说:“你是个好样的,想不想当兵?”

大志吃惊的看着楚严,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只是眼里火热。

“打仗多危险啊,你这个团长是了解的。”容简担心的说道。

楚严继续说:“如今这局势,早晚是要打起来的,只怕到时候哪里都不安全了。”

大志看着远处的队伍:“他们都是自愿当兵的吗?”

楚严看了他一眼:“是啊,有的人太穷了,有的人是真的想当兵。”

大志想了想说:“如果我想当兵,怎么找你?”

楚严拍了拍他肩膀:“简军第一师第三旅第三团。”说完,便向不远处的几个小兵招手,小兵们伶俐的牵来了一匹枣红大马,他先将容简抱上去,随后自己翻身上马,扯住缰绳。

容简在马背上对着大志喊道:“大志,你要保重啊,替我向大强道别!”

楚严挥鞭打在马身上,枣红大马对天长嘶,迈开蹄子跑了。

大志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之后才转身回城,一到家,便对迎上来的娘和兄长说:“我要去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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