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性到人性——古希腊与古印度的神话与文明中的一个片段

在人类以往的所有文明中，不能否认古希腊文明是最丰富也是最璀璨的一个，并对现在依然产生重要和巨大的影响。没有一个古代文明能产生那么多优质的文学、艺术、哲学（包括科学）作品、有趣的政治体制和宗教。也许，可能会有超过古希腊的文明，只是不幸它们没有被保存至今，所以我们就无从得知。

古希腊的宗教，和比它出现更早以及和它同时代的古埃及、巴比伦和苏美尔文明等一样，一开始也是崇拜太阳等自然物体和现象，将它们奉为神明。随后慢慢就具有自己独特的故事和特色。古希腊的宗教是多神论，神并非不朽并具有无所不能的神性，而是和人一样，具有人类所有的一切缺点。

古希腊的神话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最早期的混沌神、大地女神盖亚等创造世界的神。第二类是奥林匹亚诸神，主神为宙斯。第三类是酒神狄奥尼索斯。古希腊的神基本上都是能力有限、没有永生、而且充满了人性而不是神性。

与古希腊文明差不多同一时期的印度河文明，同样是一个无比丰富和璀璨的文明。在南亚次大陆那片富饶而充满多样性的土地上，诞生了印度教、佛教、耆那教等世界最主要的宗教之一，它们至今依然存在并被人们所信奉。

与一神论的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相比，古希腊的宗教和印度教都是多神论，且神的数量繁多。印度教号称有三亿个神，古希腊的数量虽然远远没有这么多，不过也已经非常热闹了。在古希腊，凡人因为不朽的业绩也可以被尊为神，其中最有名的例子就是赫刺克勒斯，他解放了普罗米修斯，完成了多件伟大的事业，最终被接入奥林匹斯山，成为诸神的一员。其他诸如在全希腊奥林匹克运动会上获得全能奖牌的，也能获得神的地位，被人们所尊崇。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也把自己封为神，不过他在获得神的称号后，依然要去求神谕，并且在33岁的时候就挂了，没有进一步开拓和巩固他伟大的帝国。

这两个文明的神数量繁多，还有一个原因是每个神都可以有许多化身。比如在印度教里，主神毗湿奴（Vishnu）据说有二十多个化身，其中最有名的是罗摩（Rama）和黑天（即克里希那Krisna）。前者被阿瑟·克拉克用在他最优秀的一部科幻小说的题目《与拉玛相会》(Rendezvous with Rama)中。不得不提一句，译者只是音译了神的名字，因为他并不了解印度教，也懒得查一下字典。这些神的化身主要是为了从邪恶势力手中拯救宇宙或者人类。而在古希腊的神话中，神，尤其是主神宙斯的化身，却是为了沾花惹草，四处留情。比如他化身金雨与达娜厄幽会，变成天鹅勾引丽达，伪装成金牛诱骗欧罗巴等等。所以他的老婆赫拉不得不永远保持警惕，并永不平息她的愤怒。

印度教和古希腊的神都有配偶，在这点上，和凡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与充满神性的耶和华等神相比，就完全不同。印度教中神也会死亡，且女神必须依付其男神丈夫存在，而在古希腊，女神可以单身。比如智慧女神雅典娜从其父亲宙斯的头颅中诞生，兼具美貌、智慧与力量，没有看上任何一个天神或者凡人。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还把胆敢向她求婚的男人变成鹿，让狼群撕成碎片。印度教和古希腊的神也有不同之处：前者的神一般不具有人形，因为印度人认为神是无法被人类所领会的，所以他们的神一般会有个象头，或者拖着条蛇尾，或者三头六臂，且男神可以具有女神的容颜。即使是最像凡人的神黑天，他的皮肤也是蓝色的。而古希腊的神则完全是俊美的人类化身。而且，古希腊的神话故事充满了弑婴、杀父、乱伦、复仇、出轨等精彩纷呈的人类故事。宙斯的祖父乌拉诺斯被其子克洛诺斯阉割（美神阿芙洛狄忒就从他的生殖器被扔到海中所产生的泡沫中诞生。）克洛诺斯自己因为有神谕说他将被自己的儿子杀死，所以把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吞下肚。宙斯幸亏被母亲偷偷藏下，长大后杀死了父亲并解救了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妻子是他的妹妹赫拉，两人所生的儿子是火神赫淮斯托斯，他一生下来就是个跛子。希腊人很有幽默感地把美神阿芙洛狄忒许配给他当妻子，阿芙洛狄忒又去和战神阿瑞斯偷情被抓。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

古希腊神话主要通过荷马的两部史诗《伊利亚特》及《奥德赛》，以及三位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欧里庇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悲剧作品被记录下来。荷马的那两部史诗，应该是多名游吟诗人的共同结晶。埃斯库罗斯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欧里庇得斯的《俄狄浦斯王》和索福克勒斯的《美狄亚》，至今依然是悲剧中的珍品。他们描绘人在命运之前的无能为力与抗争，具有永恒的美和感染力。印度的史诗作品主要是《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两者都是几百万字的巨作。在字数上完胜荷马的史诗，在艺术上则逊色许多。《吠陀经》和《奥义书》也提及了神，并对宇宙的终极问题，提出了种种问题和设想。《奥义书》被翻成西方的语言后对西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叔本华就极其喜爱《奥义书》。

这两个文明，除了在神话方面有一些相似之处，都是非常宽容的文明。但是两者在社会和政治体制上则完全不同。古希腊的风景极其优美，现在依然是很多中国人的蜜月首选地，其实却是穷山恶水，适合耕种的良田极少。这逼得古希腊人从一开始就要向海上发展，去海外寻求资源。所以在全世界的移民中，希腊人的数量极多。这样的海洋文明，重视贸易和外交，经济和艺术发达。同时一个个各自独立的城邦国家可以推行民主制度，因为人少（外邦人、奴隶和妇女儿童都不算公民）可以让每个公民都享受自由与平等的体制。与其他文明的交往也便于古希腊吸收精华并刺激其思想，从而发展并完善自己的哲学和文学体系。而古印度的宗教，来自于雅利安人。这个来自欧洲的游牧民族，其语言在爱尔兰和伊朗都可以找到踪迹。雅利安人信仰轮回，并把社会分成固定的四个阶级。南亚次大陆由于气候和地理条件，更加适合农耕。如果说古希腊是海洋文明，那么印度河文明就是农耕文明。轮回的思想，在古希腊的哲学家如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中也曾提及，但是不像在南亚成为一种信仰。在古希腊，哲学的兴起和发展促使哲学家们对宗教产生质疑，神的地位也就日益削弱。

这两个古老文明的语言（希腊语和梵语），都同属于欧亚语系，可以说是同源的。古希腊的科学和数学，尤其是几何，大大领先于其他文明。不过印度河文明在这方面也有自己值得骄傲的地方，数字0就是印度人发明的，并通过阿拉伯人被传到世界的其他地方。没有0这个概念，也就没有现代数学。

古希腊神话中另一个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酒神文化。在每年的酒神节上，人们可以纵情狂欢，发泄各种情绪。古希腊饮酒的习俗是在葡萄酒中加水引用。而且尽管古希腊人在雅典共和国的初期，以及在斯巴达崇尚简朴的生活，到了后期，由于财富的积累和伊壁鸠鲁派哲学的影响，奢侈和放纵的风气依然不可避免。

古希腊的神话后来被罗马人全盘接收。罗马人把诸神改了名字，比如宙斯改成了朱庇特，赫拉改成朱诺，美神则变成了维纳斯。太阳系的九大行星就以他们的名字命名。此外，俄狄浦斯情结、潘多拉的盒子、西西弗斯等故事，也在科学和文学领域被广泛使用。古希腊的哲学，在苏格拉底问了一千个问题但一个都没回答以后，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那里达到巅峰，形成体系，对随后的西方哲学产生极其重要的影响。没有古希腊的文明，也就没有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和工业革命，也就没有现代西方的文明。因为当欧洲引入基督教，并在罗马帝国灭亡之后，就进入了黑暗而漫长的中世纪，那不是前进，而是倒退。而在古印度，佛教和耆那教在印度教的基础上产生，虽然佛教在印度本土消亡，却在东南亚和东亚国家广为流传。而印度教则在今天继续存在。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印度教的神越来越多，因为每一代人，都可以创造新的神。

相比世界现存的主要宗教，古希腊和古印度的宗教，尤其是古希腊的神，具备更多的是人性。这也是为什么我从小就非常喜爱希腊神话故事的原因。神，本来就是人创造出的产物，与其高高在上，深不可测，还是具备人性，更使人觉得亲切，并更能够引起人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