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
父亲回家已经三天了,这次来海上小住十多日,算是近年来时间最长的一次。父亲一生漂泊在外,也唯有近些年长期在家,年纪大了他并不甘心在家,一年总要远游几次,有次他从合肥乘火车回宣城,没来得及下车,列车直接把他送到了杭州,虽然他多次来往于杭州,这样的际遇,在我想来很受用。我这个人没出息,一个地方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好像有进围墙里一样,进去了很难出来。而父亲每次都穿墙而过,我实在佩服的很。前几天看着父亲硬朗的身体,我不得不感叹他们那代人身体的优越性,一日与父亲交谈,不无感慨的说:“我是活不了您的岁数。”父亲很惊奇的说不可能。我说的大实话,你想啊!父辈那代人虽然没有今天那么多物质、食粮,可是他们活得自在,活得轻松,活得有理想。而我们这代,自我八十年代在乡下,就有了杂交水稻,各种农药,后来的转基因食品,乃至空气污染。整个环境大不如前,基础自然没有父辈们好。身体都是亚健康的,工作压力等等都造成早衰。
我读初中的时候,父母亲凑了些钱打水泥稻谷场,石头是父亲从班上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同学在沙滩自己挖的,再抬到拖拉机上运回来,兴师动众也实在辛苦。第二年春天,又拉了几车砂、水泥、水泥砖回来,父亲请了村上几个他早年的学生来一起帮忙,把水泥稻谷场打好,又请砖匠师傅砌围墙,乡下围墙的作用只限于防范畜类。砖匠师傅姓苏,据说是苏东坡的后人,叫木龙,这名字很有趣。木龙师傅爱开玩笑,爱喝酒,干起活来也不含糊。一天两顿酒喝得醉醺醺,还是极有分寸的。一日他在砌好围墙大门墩时说,用砖堆两个狮子狗,因为小民之家门口不宜放狮子,乡下传统,狮子太大,一般人家镇不住。木龙师傅意思狮子狗可以,也顺便显示一下他的手艺。我在旁边做小工,拎拎水泥,搬砖头,一听乐了,那好啊,堆起来看看,一定很精神。可是母亲不同意,只好作罢。
围墙一号那天送父亲去姐姐家,乘车至陆行的时候,发现平日里车水马龙的陆行,人去楼空,马路两旁边只剩下高高的围墙。一看还是刚不久砌好的,与之前的陆行迥异,之前虽然每次路过,马路边小摊小贩很多,各种吃的,日用品应有尽有,一逢节假日交通自然很拥堵,但是看着市井生活也是一道风景。唉!如今,空荡荡的,车子是开的飞快,可是没了人气,再快的速度又有什么意义。试想著名的北宋宫廷画《清明上河图》,画家张择端用了三年的时间画出了市井之民的生活写照,如果没有了这些接地气的人民衣食住行,富贵只能是浮云,只能被时代、被历史所唾弃。也不知道从何开始,一夜之间,陆行数万人去哪了?这只是上海的一小块地方,现在处处驱赶外地谋生的人,处处可见围墙,平日里的油条、大饼没想到,今天也成了奇货可居,也成了记忆里的东西,我想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够成立。围墙,只是具象的一种隔阂物,它隔不了人们的思想与自由。刚刚响起外滩的钟声,我一个低端人口在黄浦江畔,感觉一切如梦幻般的,跳梁小丑们的表演在夜幕中还在继续,很黑暗,可是黎明也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