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封信（生孩子这件事）

亲爱的朋友，

  祝好！今天是呆在老家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刚刷完牙洗完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给你写信，而我一切都小心翼翼，因身后的床上，怀孕三个多月的表妹早已睡着。今日陪着她前往医院做彩超，提前得知婴儿的性别，是个女孩。

  早上和室友打电话，她问，为什么不等到出生的时候再知道呢，这样子不就是个惊喜了吗？这个孩子的到来并非意外，听表妹说，男方的精子质量太差，吃了药调理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怀上了孩子。孩子已经三个多月大，但是他们一个月前才将将结婚，因此说是奉子成婚，也不为过。这个孩子的存在，对于我表妹，对于她对象，对于她婆家，兴许意义重大，因此它的到来是计划之内，孩子性别也是双方较量的权衡之一。

  虽然大家嘴上都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但是骨子里，却是依然重男轻女，甚至听大家安慰我表妹的话，也能听出一二，例如，头胎生男生女都一样。这句话的假设，自然而然暗示着要生第二个孩子，而这个孩子的性别，一定会是男孩。前往县城的路上，表哥的老婆也大腹便便，再有几个月又要生下一个男孩。在这个男孩之前，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原本一个人自娱自乐的房间，自从表妹回来之后，她的侄女侄子常常过来玩耍，而她自然而然地担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而我坐在一旁，觉得小孩子真是太闹腾了，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想要过这样的生活。为了生下男孩，表嫂打了好几次胎，吃过中医开的生子药调理身体，为了更好地怀上男孩。任何有初中生物知识的人都知道，怀上孩子的性别，与女性的身体根本毫无关系，只跟男性的精子所携带的染色体有关。在我看来，女人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成为了生产机器，生几个孩子，生男生女，都已经不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事。

  这几日观察到的，最为害怕的一件事就是，这个社会对于女性的恶意从小开始，而最压迫女性的，正是女性本身。表妹一回来，就对小侄女的身材高谈论阔，你怎么又胖了？小侄女有些不知所措，她说，所有人都说我胖了，吃饭的时候只喝了小半碗稀饭就声称自己吃饱饭了。更小的侄女称呼自己的姐姐，胖姐姐，笑着说姐姐最黑。我竟然从五岁的孩童嘴里，亲眼见证body shame这件事，实在是令我震惊，而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因为这个社会正是如此。

  相比男性，女性承受了太多的质疑，或许正如我忘记了名字的黑人女作家所说，我们都站在一个扭曲的房间里（crooked room），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被社会这个介质扭曲。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对于自己的极度自卑，对于身材的极度不满，对于自己的选择犹豫不决，瞻前顾后，都是同龄男性并没有拥有的特质，而被这个扭曲的社会所赋予的，自我评判。

  祝一切都好！

  六月十九日 二零一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