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一）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游离在家庭边缘的人，渴望被关爱，又害怕靠近，靠得太近就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攻击身边的人。

我一度认为这是我的家庭带给我的困扰。我的母亲是个极其矛盾的人。她没有主见，爱批评自己的家人。在外的时候，又胆小怕事，时时刻刻想展现自己的大度，毫无底线的夸奖别人，从不跟任何人撕破脸面，大约除了我奶奶。

说到我奶奶，已然去世好些年了。我没有跟奶奶生活过，但是在我母亲的耳提面命下，我们很少跟奶奶来往，但是我母亲在家里却经常提到奶奶，说的基本全部是都是积压在心底的怨愤。

是的，我想我的奶奶是口才了得的，不然也不会在我母亲刚结婚的头几年把她逼疯。可能后来没想到我母亲是如此刚烈和要强，几番吵架便承受不住开始自残，以至于精神失常了一阵子。

后来生了我，她的病就好了。我懂事起就一直听她不断叙述以前被奶奶欺负的事情。我明白她当时孤立无援的苦楚，但却一直觉得这和她表面逆来顺受而骨子里又骄傲的性格也有些许关系。

我外婆家姊妹8个，母亲排第四，上面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无论怎么排，她总是容易被遗忘的那个，她抱怨外婆偏爱哥哥弟弟，甚至嘴甜的妹妹和若不经风的姐姐也比她更多的分走了父母的疼爱。她怨自己赶上了文革，即便是学习成绩再好也不得不高中毕业就草草嫁人了事。她更加怨恨的是奶奶。

奶奶三个儿子，大伯家的婶婶大字不识，但是娘家有靠山，每次奶奶在家里甩脸，大婶婶回瞪一眼，根本不当回事儿，但凡斗嘴也是绝对不输的，什么尊敬长辈在她看来都是对我好的就敬，为老不尊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就是这样的火辣性格加气场，震的奶奶只能转头把气都撒在了不怎么伶俐又外表敦厚的母亲身上。

但是，母亲心眼小，承受不住。当某天奶奶又在院里指桑骂槐时，她突然就崩溃了，用手把自己屋里的玻璃窗砸了粉碎，嘴里念念有词，神志不清的冲出去喊打喊杀。一时间吓呆了院里的众人。

母亲发病后时而清醒时而糊度。状态好的时候能安安静静一个人煮饭，糊涂的时候就在家里乱喊乱叫，神神叨叨啼哭不止。

奶奶避之不及，也开始劝说父亲。我的父亲是一个很坚韧的人，从来都是很有主见，他没有说话，而是去木工队揽了大件家具活儿，离家了2个月。他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决定和了结。

2个月后，他回家，母亲的病还是没有起色，那样一个年代，没有孩子的精神病患者想得到丈夫长久的爱护无异于天方夜谭。即便是在如今，其实我也觉得很难有，二十几岁的男人，他们承受不了也不想承受。

父亲把母亲送回了外婆家，只丢下一句:人送到了，我就走了。

外婆看到了疯傻的母亲，即便有8个孩子，坚韧如她，也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她立马抓住了父亲，反手给了一巴掌。女儿没有做什么大错事，凭什么好好的人送去，回来人就疯了。我一直很敬仰我的外婆，大事不慌，小事细致，自小无父无母，一生苦难，婚后也没有婆婆，她的一生只有自己在撑，直到去世。

自此，外婆带着母亲，跟着父亲，开始频繁穿梭于各大医院。药物治疗，电击，母亲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案。几个月后，母亲慢慢好转。奶奶自此也常避着母亲，我的奶奶是个顶聪明的人，极会审时度势，凡事都不想吃亏，在我母亲这儿，算是吃了一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