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梦Dreaming Out Loud
凋梦Dreaming Out Loud
奥森揉了揉自己的双眼,阳光有些刺痛他的眼睛,于是只能眯着眼摸索着床头的外套。几分钟后他打着哈欠走进盥洗室,用水抚平自己膨起的卷发,有些无奈地打开龙头漱口,满口的白沫随意地撒在黑色的T恤上。
他抬头望向镜中。一张自己早已厌倦的憔悴的脸,深井般空洞的双眼如同将灵魂坠落般令人感到恐惧。
但我无所谓。他暗自想到。
冬日里的晴天又让人心情莫名地烦燥,苍白的万物反射着令人作呕的刺目阳光。奥森满怀不爽地嘀咕着,戴上黑色的运动款鸭舌帽,一把掀开桌上待机的笔记本电脑,继续开始进行昨晚的《WOW》。
如果没有功率强劲的暖气,挪威的冬天还真的是一场煎熬。奥森瞟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
11:25a.m.
如同事先约定好似的,肚子开始发出对于饥饿的抗议,空洞的胃痛苦地发出咕咕的蠕动声。长时间血糖浓度的降低让他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下定决心似的,他披上黑色棉大衣,将鸭舌帽随手摔到床上,戴上大到盖住双耳的耳机,耸动着双肩走出家门。
走在两旁仍堆着白雪的人行道上,奥森的耳机中播放到了一首欢快的《AT MY BEST》,于是他踩着轻快的节拍小步跳跃着向前。
在看似无羁自由的堕落外表之下,奥森自己清楚,他是一个怀揣着梦想,有着远大追求的青年人。当然,灵魂也是必定高洁的,这样才配得上自己华丽的外表。想到这里,他不禁咧着嘴笑了起来。《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这首歌与奥森的内心深有共鸣,几次听到它的旋律便伤感而落泪。虽说自己中学时燃烧自己生命般地想要点燃自己的梦想之炬,但,成为挪威首相,这也仅仅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已。
虽然现在是阳光灿烂,可穿行在街巷中的寒风却是丝毫未有收敛,偶尔又来划破奥森脸上娇嫩的皮肤。
然而,当他每每想到自己只是一个拿着政府救济金生活下去的无业青年,纵使有着年轻作资本,这位22岁的挪威人也还是会不住地叹息。中学时的同学奈吉尔不学无术,与老师大吵一架,最终辍学回家。但他现在已是北欧最大的游戏公司之一的经理,年收入数百万美元。想到那个小子,奥森实在是服不下这口气——上天居然会如此垂怜一个从未付出过努力的人,而曾经的自己过得却是多么艰辛。奥森愤愤然地咬着牙。
另一名中学同学珀恩,奥森曾以为他不过是一个空谈些琐事博人一笑,注定不会有所成就的庸人,如今却也成为了挪威一档著名电视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已是家喻户晓的新星人物。上帝实在是个瞎子啊。奥森想到这些今非昔比的故人,便更加落寞与伤感,加紧脚步赶向面包小店。
“两块牛角面包,一盒牛奶,谢谢。”奥森哼着小曲靠在柜台上对店员道。
掏出衣中仅有的几个硬币付过钱后,奥森提着纸袋轻松惬意地踏上回家的路。正当他右拐准备进入一条小巷时,一个冷漠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许动。把你身上所有的钱交出来,现在。”
奥森回头瞟了一眼,一个留着长发,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地痞手中握着一把银色手枪,歪着头,旁若无人地吹着口哨。
奥森心中激起些许兴奋:以自己的勇敢无畏的高尚品格,即使是面对死亡,也应该表现出非凡的气质。更何况,对方是绝不可能开枪伤人的。好不容易有个表现的机会,奥森决定要好好把握。
“Hey,实话告诉你,我不会把钱给你的。”奥森轻描淡写地回过头,转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同样歪着头道。奥森暗自思忖着,想必他不敢开枪,只是装个样子吓吓人罢了,这样他总会识趣离开了吧?毕竟,在挪威,即便是伤人也将被判刑。
“我再说最后一遍,把钱交出来,不然我就会开枪,然后再拿走你的钱。”青年毫无感情地道。
奥森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把空的衣袋展示给他看:“我真的是一分钱也没有,我想你打劫的话是找错人了。”
随着胸口传来的巨大压迫感,以及涌入口中的鲜血的腥甜,奥森在枪声中仰面向后飞了出去,提着面包的纸袋躺在了一旁。奥森捂着胸前的创伤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呻吟,脸颊上沾满地面上的雪粒,把手伸到眼前,黏而稠的红色液体覆满手掌,他的视线也渐渐模糊。
青年小步跑向倒在地上的奥森,轻蔑而得意地发出笑声,随意翻起奥森的上衣口袋。真的是一个子儿也没有。青年有些吃惊,赶忙拾起地上的手枪准备逃离现场。
随着子弹撞击在小巷墙壁的闷响,几块砖石跌落。青年背后驶来一辆尖鸣着的警车,从上面走下两名紧握步枪的警察。青年瞄准开枪,放倒了一名神色慌张的大块头警察。其后一枪打在警车车灯上,玻璃四处飞溅。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另一位警察开枪将青年的头颅打得炸裂开来。青年的尸体倒在奥森旁边,手中徒然地紧握着手枪。
奥森的耳机中播放着Owl City的《UNBELIEVABLE》。欢快的旋律声中,奥森的睫毛轻轻抽搐了一下,随即再无生气。雪花从空中撒下,有几片附在奥森细长的睫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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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森穿着病服坐在医院的窗前,刚醒来的他眨着惺忪的睡眼,靠在窗框上眺望远方的城市。苍白的天空与奥森的内心一样死寂而空旷。
奥森走在医院的过道上,偶有一两名医护人员推着病床上的病人穿过身旁。四处张望,有一间病房的门敞开着。奥森停下脚步,向里面窥视。
病床旁围绕着病人的亲友,床头的木柜上摆放着鲜花与礼物,人们为他送上早日康复的祝福。他们聊着天,病房里一片和谐而欢快的气氛。
可是……绝没有人会来看望自己的。奥森有些怅然,继续向前迈动脚步。周围的医生和护理人员只是随意地瞟了他一眼,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奥森的内心莫名的抽动了一下。
回到自己的病房,奥森从床头木柜上拿过手机,戴上耳机开始听歌。《BYE BYE BYE》。在轻快的节奏中,奥森心中隐隐涌出一片伤感的波浪,随即在全身蔓延开来。虽然自己拥有着他人无法比拟的崇高理想,但现实却将自己死死地摁在地上,一捶紧接一捶地猛击,而后一拳又一拳地使自己清醒过来。那成为首相的梦想,已如一座遗落的城市般被时间的沙海渐渐掩埋,只有自己那颗孤独的心许久才听到它残存的脉动。那为人类的进步做出贡献的希冀,已在无尽的寒风中如枯叶般悄然凋零,然而无人关切它的葬礼。现实冷冷地告诉自己:“这可以是别人,但绝不会是你。你永远都只是一个Loser.”上帝漠然地经过他,甚至不屑于低下目光看他一眼。
真是可笑啊。他靠在床沿凄惨地苦笑着。
这时,奥森看见床头放着的一个纸袋,印着一间烘培小屋的图案——不知是谁在自己方才外出的间隙送来了一袋菠萝面包。奥森带着疑惑取出面包,惬意而满足地小口咀嚼起来。淡甜在口中慢慢扩散,仿佛缓缓浸透到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
窗外,阳光从云幕的缝隙中穿透出来,普照着世界的一角。正如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男孩欢笑着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无拘无束地奔跑,眼中清澈如海,仿佛天空般空明,不曾想过终究将拥入黑夜那宽阔而仁慈的胸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