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拼伙

2020-10-26  本文已影响0人  所谓伊人J

“打拼伙”这三个字,是我们那个村庄的方言,其它地方是否也有,不得而知。

年轻一代应该很陌生,啥个意思?不理解。咬文嚼字的人,还会认为这是个病句。

先卖个关子,听我慢慢说。

那是七十年代,偏僻的农村,普通庄户人家还处于缺食少穿的状态。

一日三餐,以大麦糁子、山芋、萝卜等杂粮为主,幼小的我吃得条件反射,一揭锅盖,看见杂粮,满嘴渗出苦水。

有时见邻居小五子端着白晶晶的米饭,来到屋后槐树下,边溜达边有滋有味地吃。她家哥哥在县城拿工资,伙食自然比我家高出好几个台阶。

追随着那香喷喷的味道,我紧紧盯着她的饭碗,恨不得眼里生出一张嘴,这样就可以大快朵颐。

自家的杂粮粗糙戳嘴巴,尽管饥肠辘辘,也是难以下咽。又因为小,便由着性子闹,多少次央求母亲煮白米饭吃。

我曾经在一遍文章里写过,母亲心疼我瘦骨伶仃,便为我另开“小灶”。

母亲抓几把大米,放进巴掌大的棉布口袋,封好口袋口,再埋进满锅糁子中间,待糁子饭煮熟后,拿出锅中间的白布口袋,倒出里面裹着的米饭,这样,我就吃到纯粹的大米饭了。

这是母亲被我缠得没法的权宜之计,有一有二不可有三。

所以,对食物的焦渴,伴随了我大半个童年时代,直到我过了十岁,家中的光景才明显好转。

我在家是老幺,大哥比我大出近二十岁。

他那时是生产队长,白天大家要干活,队里会议经常在晚上召开,地点大多选择在我家里。

队员们聚在一起,说说闲话拉拉家常,不知不觉就到了深更半夜,晚饭的几碗稀薄粥早就烟消云散,个个饿得前心贴后肺了。

于是,一人提议“打拼伙”,立刻众人响应,肚子空得变成深不见底的黑洞,谁能拒绝美味的诱惑呢?

你拿来米,我拔来青菜,他捧来豆腐卜页,各人凑份,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一锅热气腾腾的饭菜烧好了。当然,这其中我大哥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他动用队长的权利,叫人买来一大块猪肉,这才是大家最盼望的食材。

我正在睡眠中,这些细节,只是白天从大人的闲谈中得知。懵懵懂懂的年纪,当然也想不起来问大哥,乌漆麻黑的夜晚,去哪儿弄来了猪肉?难不成,我印象中的深夜,其实已是凌晨,做猪肉生意的人已经开始摆摊叫卖?

懵懵懂懂的年纪,又是正在深睡,但是,那一碗饭菜的美味却是刻骨铭心。

迷迷糊糊中,我被摇得半醒,不等我坐好,那无比熟悉又无比渴望的香味已扑入鼻孔,随即,一只热烫烫的饭碗塞入我手中。

我根本来不及睁开眼睛,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是的,就这个味道,大米饭上覆盖着青菜烧猪肉,米饭浸泡在肉汤里。

盼望了一回又一回的美味,求而不得,只能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地咂摸嘴巴回味,想不到,梦境居然变成现实。

一碗饭很快见底,渣都不剩,我意犹未尽,这才睁开眼睛,昏黄的煤油灯下,床铺的那一头,比我大两岁的姐姐也正在把脸埋在碗里,吃得忘乎所以。

我压低声音,问身旁的母亲有没有饭了?母亲摸摸我的头,慢言细语地说,大定(队员)拢共端来一碗,都分给你们姊妹两个啦。

我那个馋劲,心里嘀咕,这么少啊,就是再给我十碗,也吃得下去。

那年那月,巴不得社员天天在我家里打拼伙。

那个时候,想的全然是自己,丝毫没有顾及父母,这样的美味他们滴米未沾,也从来没有问过大哥,生性耿直的他何以把口中的美味匀给两个年幼的妹妹。

走到我的半生,世上美味的食物万万千,吃过即忘的不在少数,但那些个夜晚的打拼伙,那种缠绕唇齿的美味,还记忆犹新,而且入心入肺。

岁月流转,有些记忆根深蒂固,风霜雨雪抹不掉,时间也奈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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