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的不是生活，而是煎熬

     

      在初三暑假的时候，我和其他两位同学在镇上的一家陶瓷厂打短工，刚开始打听到合资人有一个是我小叔以前的老同学，感觉还能得到点特殊关照，可结果那什么老同学却是翻脸不认人，即使当初是多好的朋友，如今也是由当初的不相识，到如今的见面不相认。当时看着被拒于经理门外的小叔，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又捉摸不到，可能是因为那时的我不懂什么是人情随着金钱的增加而冷淡吧。

      我进去以后，负责的是瓷器的装窑工作，我和一位技术娴熟的资深工友一起工作，直到至今，我还仍然记得他那稚嫩和痛苦的样子，他每天破烂陈旧的着装，还有他的名字，因为他教会了我很多，也许也是从那一个暑假开始，我开始懂得了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生活。

      当时，我们的主要工作主要是负责把瓷器平稳整齐地放入流水线上，由于窑中的火焰设置的位置位于中间左右一排，为了节约资源，节约时间和成本，我们除了把瓷器放入流水线的同时，在放入瓷器之前，要先放一块正方形形状和流水线宽度一样的铁网，再把第一层的瓷器放在上面，然后在铁网的左上、左下还有右中三个地方分别放置三根半径大约2厘米多宽的瓷空心小柱子，有时候要看最下层瓷器的大小和重量，还有上层和下层是在烧窑的过程中颜色互相掉落造成破坏，再来选择柱子的大小和长短。在三根柱子上再架上一层铁网，在铁网再放一层瓷器，如果最底层和第二层的瓷器相对较小巧，有时候会考虑再加上一层。但由于柱子是空心的，铁网是密密麻麻的洞，所以总是会松动，如果在窑中倒塌了，那么可想而知，整天流水线都得暂停工作，而且一连串的瓷器都将损坏，所以柱子的放置，既要准，稳，又要快，这样才能跟得上流水线的流动速度，不会空出太多的空间，不然当天产量未必能够达到。有时候，我想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怎么坚持下去的，但更多的是对那位陪伴了我整个暑假的工友的佩服和心痛，想不明白那么艰苦细心的工作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当时的工作还是挺有技术含量的，就这样我在部门主管偶尔的批评和责骂中渐渐进步，有时天天摔坏、砸碎几个小瓷器是正常的。小错误不断，大错的芽儿在我小心翼翼中被我一一扼杀湮灭。一个人上岗的时候总是很少，因为实在是流水线跑得有点快了，即使是我边搬边装也追不上它那永不停歇的脚步，在这个岗位干了将近十二天的那个晚上，是夜班，夜班是从晚上二十点到隔天早上八点，每天都是难熬的夜晚。那晚，我被那位工友狠狠批了一顿，即使在那时看来我的年龄不比他小多少，却被他说的抬不起头来，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感觉自己真的还不如他，想想自己在学校是多优秀多受老师同学欢迎的好学生，此时却像喉咙卡了一块骨头的孩子，说不出话来。他认为我就像个大少爷，要么事事等着他去做，要么干坐着等他的安排，头脑反应慢，干活手脚又慢，那晚从晚上被他说到天亮，直到下班回家我脑海里还是他的声音在嗡嗡叫。我开始明白一开始，你什么都不会，人家不会怪你什么，慢慢地，你还是假装不会或干坐着发呆，那么刚开始对你再好的同事心里不仅有火，而且不会再愿意搭理你。后来，我每天抢着干活，念着快，快，快，快吃饭了。后来几乎每天都是他坐着玩手机或跑去和其他工位的工友聊天，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会帮一帮我。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怎么那么傻，居然这样就被他骗了，白白帮他干了那么多的活。不过，确实是他骂醒了沉睡中的我，让我还没真正地踏入社会就已经半醒过来，在这之后，每次执行工作任务，我心里都会想到快，快，快，干完就可以吃饭了。

      切勿在上级面前道他人是非，人言可畏呀，谁对谁错，日久不一定会生情，但一定会见人心。

       就这样，我有时试着独自上岗，算我半个师傅的工友就抓住了偷懒的机会，经常跑去厕所抽烟玩手机，后来他也请了几天假。每次他总对我说，每年的寒暑假，才是我们有休息日的时候。要不是你们这批暑假工来顶位，恐怕我们都没有休假的机会，只能请假，请假每个月的全勤奖也就泡汤了还记得那几晚，他由于背痛休了假，找了另外一位暑假工工友过来帮忙，他是对班老工友的徒弟，可我怕他做事马虎，没让他上手，全程就让他帮忙递递瓷器，到了半夜，他趴着睡觉了，我也不好意思说他什么，后来部门主管过来，我向他投诉了这件事，部门主管没有吭声，事后，我与他的矛盾就这样闹开了，我也有点后悔不该在部门主管面前而且是当着那位工友的面投诉他。我一直有点后悔，这样做，无疑于造成我与他关系的恶劣，再来部门主管看我眼光开始变得有点不同了，我想他是觉得我这人爱拿他人说事，是个心眼小过窟窿的人，也许当时我年少无知确实不知这样蛮撞冲动所带来的后果。

      当你功夫学不到的时候，没有金刚钻切勿别去揽瓷器活，否则只会让一时头脑发热拽着气球飘到高处的自己摔得惨烈不已。

       当时我干的是两班倒的工作工位，机器二十四小时运转，一个月偶尔休息几小时。后来，对班来了一位新的兄弟，也是从外省来广东打工的。对班的老工友年龄和我相当，估计他也没成年，当时我是17岁。对班的老工友在教会了那位新来的兄弟具体工作流程几天后，就放任他不管，请假一天去逍遥快活去了。在第三天新来的兄弟就一人独自上岗了，再然后就出事故了。由于他架的柱子不稳，线上的瓷器承受力不平衡，支架在走到窑炉的中间段倒了，顺带旁边一个架子，幸好整条流水线没有完全牵连，不过也暂停了一阵子，他被罚了三百块的罚金，虽然我也很替他感到难受，但是我心里还是庆幸比较多一点，幸亏当初我没有那么猴急地想着独自上岗，避免了学艺不精所造成的工作事故。此事之后，不管是后来我干活还是工作学习上我都是更加的小心翼翼了，养成一边进行工作一边来回的检查注意哪里有没有出小差错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小漏洞就弄出大问题，不懂的搞不明白的，我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然后再开始工作。我时刻告诉自己做事情只有细心，细心，再细心，才能及时地避免不必要的事故发生，细节就是个魔鬼，他决定了你每件事的成与败。

      吃饭的时候，我也必须拼命的干，我和那位工友们干着活轮流吃着饭，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天，由于吃饭狂吞乱嚼，有时饿到极端，还有再加上熬夜，不久我就得了急性胃炎，那是我认识人生，明白生活的深刻的日子，那时每天真的有感觉自己还能活着真好。上班每天弯腰，胃壁摩擦，时时阵痛阵痛。有时十几分钟跑几趟厕所。那时，没住厂里边，每天，我都是骑单车来上班，十几分钟的路程，其中要经过一条国道的十字路口。某天晚上，下了大雨，夏季总是多暴雨的，我踩着单车，安全踩过国道到达对面的村道，村道路口是个大水坑，踩着车，穿着鞋子的脚踩着脚踏子却没在水里面，到了厂里边鞋子都装着水，只好脱了。那晚，我就安静地坐着，被工友说个不停，不过他却没因此拿我怎样，也没有向领班投诉我，毕竟大家都是给人打工的，地位平等，一样可悲。同时我是着了凉，胃疼的像是火烧着，一边头疼，一边胃疼，别提多煎熬，还是坚持到了隔天早上下班。那时的我也真是敢拼，后来感冒好了，胃从最初的急性胃炎转变成慢性胃炎，高中三年，天天胃痛，胃胀，吃药，喝中药，上着课，胃痛突然就如刀绞，只好请了假回了家，那时天天感觉命不久矣，后悔当初去打这暑假工，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时间，没有过一天假期，那段日子，五十一天，中间唯一一次的请假也是因为胃痛的不行，在家人的劝导下，请了一天假去打点滴。

       厂里边生产部有每个月的生产绩效奖，也有个针对暑假工的优秀奖叫做“优秀暑假工”称号的嘉奖，算是对干活比较卖力的短期学生工的奖励，而这个要么被那些与领班主管关系混的较好的暑假工夺得，要么被体力健壮的大学生所得，而当时每天的早晚会，部门主管开会总会特别强调如果对自己自身认为值得获得嘉奖的暑假工，可以向他申请这个荣誉称号，而当时的我已经是病体，每天拖着劳累疼痛的胃无作息规律地上班，我想我这样的卖力，没出过事故，没怎么请过假，我值得拥有这个奖。在上班期间，我向领班要求获得这个奖金，他答应了，可是后来像是了无音讯。再一次开完晚会的时候，我又向部门主管提出要求获得这个奖的时候，我向他诉说了我的胃的现状，还有我工作如此的细腻，最后他登记了我的名字和工号，到后来我每天都期盼公布栏上能出现我的名字，可惜一直没有，就这样直到打工结束，我的工资在现在看来实在是低的可怜，当时我不管怎么算，也计算不出那位领班和主管是否帮我申请到了这个奖，我觉得有应该也是二十块，而不是像人家的一百块那么多。

       中间，我调离了自己的岗位一段时间，跑到移动窑去帮忙，移动窑推出来像安放在轨道上的火车车厢，当我们把层层塞满瓷器，这节车厢就能靠机器推动进去，然后关上门。那时对于胃病已经深入骨子的我来说，每天都是白粥搭着咸菜，身体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把又重又多的瓷器装入有一定高度的移动窑里面，于是在经过几天后，我向领班提出了调回原先岗位的请求，后来他答应了，并调了那位与我有过小矛盾的暑假工友过去帮忙，我替自己争取到了权利，我很勇敢，但其实这两次直面上级，提出要求，我都是在爷爷的鼓励下与身体的抗议下妥协的，因为我害怕提出之后，会给上级留下一个投机取巧的不良印象，但我还是做了，我很庆幸我迈出了第一步，从此每遇到损害我自身权益的问题时，我总能站出来为自身维护，拼命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劳动成果。

       在企业，管理人员只在意你的失误和错误，完全不会记得你是否做出多大的贡献，因为再大那也是曾经的事和高级领导在乎的事。一次小错，足以摧毁你所拥有的一切。

        当时的一位大哥也是老员工，不知道他在这个厂里干了多久，才当上的领班助手。在一次他整理瓷器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一车的几个瓷器，正好在我们这些短期工工位的面前。瓷器掉到地上声音特大，清脆的哀鸣带着些许的残忍，甚至盖过了机器运转的声音，这一幕也正好被巡查的副经理看到，当场把这位大哥臭骂了一顿，扣了他的工资，并取消了他当月的奖金，还要求他写一篇检讨书上交。那时他安静地站在那些碎片旁边一会，静静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不清楚那位副经理如此做的道理，我想他是为了杀猴给我们这些小鸡看吧，给我们一些警示，不过处罚确实是有点不近人情，过于残忍了。从这件事以后，我干活就更加的小心翼翼了，一个晚上，我推着一车的瓷器，小心地慢慢推向前，还是不小心轧到了一小块瓷碎块，车子的一个轮子噔的一声跳了起来，车身的瓷器也轻轻的跃起来又稳稳地趴下去，当时我的心也跟着车子噔的一声提了到了嗓门，冷汗渗了一背，幸好有惊无险，当时部门主管和领班就在我旁边站着，这一车的瓷器要是全碎了，那我这个暑假是白干了，那我的第一份工作也算是彻底玩完了。

       最后终于还是坚持到了第五十一天，那天是上夜班，早上八点下班，十点钟的时候发工资，我们只能在厂里的餐厅干等着，幸好早餐是吃了。整整51天，我仅仅拿到了两千出头一点点的工资，相当于每天四十多块钱，每个小时四块多的工钱，但是这是我第一次赚到那么多的钱，当时心里却是很激动，现在想想那工资真是低的可怜。那天我们的领班站在高高的宿舍楼上的走廊望着我们这群领完工资，我想我再也不会踏入这本就不是我们这群娇生惯养的祖国花朵该来的地方，他见证了我们的成长，心里也明白他再也见不到我们了，有些不舍。还记得那天早上，我在他的注视下，把一直都卷起的两边裤腿翻了下去，像个文明的学生，不再是个邋遢的打工仔了。我想我该是回学校的时候了，我还是不足以面对这样的生活，我还需要逃避的日子去慢慢适应和成长，我心里想着我将来才不会过这样的日子呢，因为我是读书人。现在想想，我是读过几年书，但这并代表不了什么，只是我自己逃避融入社会这口机器借机拖延的借口罢了，任何时候，给问题留着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还是得去面对。即使我如何逃离，还是跳不开生活这张巨网的包围。

      后来由于胃病，我那可怜的工资根本不够买药吃，即使换来了生活给我的宝贵经验，但在高三，整整三年，我的胃才稍微的好了起来，我整整瘦了十几斤，中间每天怕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是不是要死了。后来去市医院做了个胃透镜，发现就只是胃发炎较严重。这结果让我的胃开始好转，可能是心里边在作怪吧，渐渐地我的胃上了大学就全好了，可是我的脸已经长不回肉了，瘦瘦干巴巴的 。中间即使胃有几次不舒服也没再复发了。所以我很珍惜活着的日子，那时的我，相信自己还活着就是这辈子最大的运气，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呢？

       人注定此生，除了获得自由，生而本该为奴，但每个人却都希望活着美的像神。这次过早的接触社会这条幽暗的大道，让我却是再也无法安定地走完读书这段平静的路，因为生活教会了我，没有什么是由的你来的，只有活在社会拼搏许久的人才知道掌握自己人生的只有在生活的深渊中拼命挣扎跳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