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楷
行楷是我捡来的孩子。
彼时楚地大旱,从春天始至夏末,只下过零星几场小雨,至寒冬时节,只剩的饿殍满地。
我带着侍从乘舟沿着汉江而下,江水只剩下窄窄的一条,加之百业凋零,各大商号的大型商船全部停运。
江面上与我们穿行而过的,多的是小小的渔船,食物的匮乏让江中之物显得尤为美味。然而这也是盗匪横行的时期。行至一处水路狭窄之地,河水中渐渐夹着一丝血色。想起船上所载之物,实在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传令舵手加速通过。
绕过湍流约四五里水路,便看到一条打鱼的小船,被一条带利钩的绳索牵住,随着水流在江中摆动,甚是怪异。驶近时,只听得侍从低呼:船上有人……
我当然知道船上有人,星星点点的殷红在正午的阳光下仍是醒目。何况我的听觉还一如既往的灵敏,虽然呼吸微弱,但毕竟还是有。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就管不过来。带着这么一船粮食,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安全到达,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见我不做声,侍从也不敢多说。我蹲在船头点个跟我气质一点都不相符的长烟袋锅,吧唧吧唧的抽着。看着那条柳叶小船一荡一荡的漂着,眼见着就要撞向我们的船。
我将烟袋上绑着的烟叶袋子打开,向小船周围水下轻轻一抖,手腕暗暗使上七分力气,一层白粉迅速融入水中。那水面顿时像饺子开了锅似的,漂起五六个身穿黑衣的大汉来,个个动作迟缓,划水的划的喝醉了似的。我暗笑,这等伎俩,还是太没创意了些。
侍从结结巴巴的问:“少爷,他们是死了吗?”
我把烟袋锅往那小子头上一扣:“说了多少回,叫老爷老爷,什么少爷?”
那小子还嘟嘟囔囔:“媳妇儿都没娶,哪门子的老爷……不过,少……老爷……那水上的人都咋了?”
“咋了?哼,爷我给他们下了点大剂量的虾药而已,这帮孙子在水里喘不过气了,哈哈哈。”
不理那个傻小子,纵身跳上那柳叶小船,我第一次见到了行楷。
那是身量十一二岁的少年,普通的蓝色家织布衣裳,眉眼俊朗,五官细看却极为精致。这俊朗不似成年男子坚硬,这精致也还带着一丝丝孩子气。我一下便想起了书法中的行楷,规矩与洒脱,二者兼有,静中有动。就像此刻,明明身中一刀躺在血泊之中,脸色比纸更白,却还像下一刻就能坐起来说话似的。
找个担架把他抬回去,还好这一刀插在肋骨间,虽深,但未伤及要害。拔刀止血,上药包扎,累得半死不说,害得我连压箱宝都用上了。
不禁暗叹,美色误人,男色更甚。
哼哼,等他醒了,一定要重新起个名字,就叫:行楷。